小哑巴第五章 七月缠
顾夜一月余才回府,桃花镇的少女少妇们守着城门欢呼了一阵又一阵。人人都畏惧这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却又喜欢他的美貌俊逸他的家财万贯。
言蹊昨夜知晓顾夜要回来,让欢喜把那套嫩黄的罗衫熨了熨,又把他送的那件肚兜换上。顾夜一进门就被只嫩黄的彩蝶扑入了怀里,她趴在自己脖颈格格地笑着,香甜的味道萦绕着自己。
之前的气早就过了,和一个天真无邪的哑巴他又真的能计较何事呢?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顾夜哄道:“行了,我知道你跟我道歉,本少爷原谅你了。”不过,嘴上还是要给自己挣几分面子的。
小哑巴摇了摇脑袋,把他当成树一样往上爬,一蹦一跃倒是连腿都圈上了他的腰,一旁的佣人低着头忍着笑。
顾夜咳了咳,万般无奈,抱紧她轻身一跃飞回了院子。
欢喜早就将热水放好。
顾夜把小哑巴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后,脱了沾满尘土的衣服准备洗澡。入睡合眼休息还没多久,一只灵巧的小鱼儿又溜到了自己身边。
他微抬凤眼,看到小哑巴在面前又是转圈又是拍水地吸引他的注意,缓缓开口:“行了,看到你穿的肚兜了。现在都打湿了,我倒好奇你这般怕冷的人要怎么穿回去。”
机灵的小鱼儿得到男人的回答上了岸,背对着他褪下了自己的潮衣,立刻又穿上了他的里衫,一脸得意地给他扮鬼脸。
“还真是个孩子。”顾夜失笑。
他合眼满脑子都是言蹊身上的那些疤痕,笑意瞬间消失,眉宇紧紧攒聚。
“听公子所言,这姑娘大概是服过古籍上记录的某种禁药。”
“老夫也不知如何去解。”
“公子倒是可以问问那姑娘究竟是何人对她下手如此之狠厉,或许自然可从那人口中得到解毒之道。”
七月缠。
服此药者饱受七月的蚀骨挖肉之痛,无药可以缓解。每一处痛都会在肉体上溃烂形成疤痕,深深浅浅,或如烫伤刀割撕咬……从四肢到躯干,一直蔓延到服药者脸部,内毒爬到脑部便是最后的时日。
甚至,这药只对女子有用。
究竟是多大的仇恨,让人能对这么天真烂漫的姑娘下这样的毒手呢?
顾夜沐浴完言蹊从衣柜里又给他拿出了新的里衫,穿完衣服,顾夜抓住她的胳膊沿着手腕细细地往上摸,直到确认之前被碎片划过的小口子都消失无暇后,说道:“姑娘家对自己上点心,留下那些疤痕会被人笑话的。”
言蹊手抖了一下,慌乱地松开,她下意识合紧衣领,眼神迷茫。
他在嫌弃自己了吗?
顾夜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招手,语气严肃:“过来,谁允许你逃走了?”
她看着他,眼神犹豫。
顾夜起身把她抓紧怀里,无奈地笑道:“过去的事我管不到也管不了。只是从今往后,你千万记住疼了就来找我,不要让人再伤了自己。”
“唉,我顾夜的贴身婢女怎么像个傻子似的。”
言蹊松了一口气,鼻子却越发酸胀,顾夜的语气让她又想起了小相公,以前他也是这般语气训斥自己:“我们家娘子怎么老是做傻事啊?”
* *
是夜。
桃花镇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天。顾夜回府时天色已晚,欢喜帮他把潮湿的袄子脱下,顾夜问道:“言蹊呢?”
“小姐她早就睡了,晚饭的时候去喊她也没醒。奴婢寻思着她可能是下午玩雪累着了,就没有再去叨扰。”欢喜回道。
顾夜点点头,回屋时下意识看了眼香苑,脚步放慢下来,随后轻呲一声摇摇头加快了步伐。而后一连几日,顾夜都没有见到言蹊,欢喜虽然也觉得言蹊有些不对劲,可是言蹊白日精神奕奕和往日一样,去外头请了大夫来看,也说她身体好的很。
日头一落,言蹊又打起了哈欠,欢喜忍不住取笑道:“你怎么像管家养的那只小乌龟似的,准备要冬眠了吗?”
言蹊揉了揉眼睛,伸手在雪地上写道:“几时回来?”
欢喜握住她的手搓了搓,责备道:“整日手冰凉的就少碰点这寒气重的雪,年底少爷查账回家没个准时,听说今天去的城南的账房,怕是要到二更往后才能回府。”
言蹊的脸忍不住皱成一团。
“要不你早点睡,倒是少爷回来了我去喊醒你?”想着这俩人也大半个月没见着面了,欢喜生怕他们感情生分了热心地提议道。
言蹊飞快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绞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说些什么。欢喜拉着她回了屋内,铺纸研墨,催促道:“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写下来。”
刷刷写了两页纸,言蹊才放下笔头,欢喜看了看,更加困惑,看到她写的法子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再回头,言蹊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夜今日倒是不到二更天就回府了,欢喜欲言又止几番,顾夜冷声问道:“有何事,说吧。”
欢喜从袖子里掏出叠得方正的纸递给他,解释道:“小姐下午写的,欢喜觉得有些不妥还是给少爷您决定吧。”
顾夜飞快地看完,身上沾满露水的外套也没来得及脱就赶到了言蹊的屋内。
她怕冷,手脚整日冰凉,所以屋里的炉火冬日未曾断过。
暖烘烘的屋内,红烛摇曳。顾夜悄步走到床榻前,少女睡得安稳,两颊带着淡淡的粉色。
原本慌乱的心跳瞬间平复,顾夜舒了一口气坐到床榻边端详着她的睡颜。带着寒气的外衣划擦过言蹊的面颊,她忍不住眉头微皱轻哼了几声。
顾夜赶紧褪下外衫。
大概是男人的体温温暖许多,又或是这气息格外熟悉,睡梦中的言蹊情不自禁地靠近,柔夷从被窝中探出圈住了男人的胳膊,小脸也埋进去用力地蹭了蹭。
沉入梦乡的言蹊又回到了四年前的临城。
也是那么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言府里张灯结彩,明日言家老爷就要纳妾,听闻那女子和他女儿原本是好姐妹,更听闻那女子还有个痴傻的弟弟要一同嫁进来。
言蹊因为这事被取笑,气得躲进母亲的院子里和父亲赌气。
言老爷也在母亲墓前,言蹊躲在一旁听到父亲回忆和母亲的种种,心气下了一半。等到父亲准备离开时喊住了父亲:“爹,你一定要纳妾吗?”
“蹊儿你不喜欢三娘了吗?”
言蹊摇摇头,欲言又止。
“她,她今年才二十二啊。”言蹊年纪小,不懂情爱的事,只是想到外人的取笑就忍不住生气。
言老爷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和宠爱:“蹊儿你在气什么?气爹爹让你被朋友取笑,还是气爹爹背叛了你的母亲。”
言蹊陷入了沉思,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失眠了,差点没有赶上第二天父亲迎亲。
说是纳妾,倒是办得热闹非凡。
言蹊看到满面红润的父亲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心里通透了几分。
晚上婚宴时言蹊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出席,父亲也没有为难。她悄悄跑进婚房,三娘端坐在那里,听到动静问道:“言蹊是你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盖着盖头,言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到了笑声:“除了你,谁敢这个时辰跑进来?”
言蹊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也不客气,指责道:“你骗了我。”
“你说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的,现在你却和我爹爹在一起了。她们说你和我好,是为了接近我爹爹。”
三娘一凛,嗓子发紧:“我… …”
言蹊自顾自地说道:“可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爹爹也是真心欢喜你的。三娘,我以后一直叫你三娘可好。我只有一个娘亲,我也只有一个朋友叫三娘的。”
三娘潸然泪下。
“你不要哭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爹爹看到会骂我的。过几天就是元宵了,你别忘了陪我一起去闹花灯就好,爹爹快过来了,我要走了。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想着爹爹和三娘,睡梦中的言蹊泪流满面。
温暖熟悉的手指拂去她的泪,言蹊圈紧了手,再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