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二女第四章 星海遥遥 荼蘼迢迢
是夜我们在一家客栈里落脚歇息。晚饭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那易泉子是和师傅同时代的人。当年那场圣战,据记载,此人当年巅峰时期仅凭着一把断海刀和一身修为便连斩魔族三十六大魔将于刀下,更是重伤魔族第二强者魔族太子,那把断海刀下不知死了多少魔族中人。
传说此人性情冷漠,圣战之后便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圣战后上万年间也不曾见古籍上有记载他的事迹,此番突然出现,也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而师傅他老人家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倒还真是放心我们这几个徒弟。
忽闻窗棂旁有动静,便起身去看。
好嘛,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白狐轻巧地跳到桌上,冲我眨眼。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我在桌边坐下,一下一下地给他顺毛。
“阿笙。”南风衍幻作人形,挨着我坐下。
“阿笙。事情一结束,我便去言府提亲。”南风衍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俊脸通红地问:“你觉如何?”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提亲吓了一跳,虽说我对他有好感,且算得上旧识,可这也太快了吧。况且清岚和莫云亭现在不知处境如何,现在考虑终身大事着实有些不合时宜。
南风衍见我眼神犹豫,原本明亮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
我看着无奈,又着实不愿如此草率,便应道:“此事咱们容后再议,毕竟你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彼此嘛。不如咱们先处着?”
“这,也好。便听你的。”南风衍眯着眼笑,两只毛绒绒的耳朵一颤一颤的。
我看着眯着眼睛笑的南风衍和他粉嫩嫩毛茸茸的耳朵,心里一痒,便伸手捏了捏那双耳朵。恍然之间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城中那些登徒子都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装扮。我脑海里不禁出现南风衍穿着兔女服冲我摇耳朵的画面。
我脸上一热想把手缩回来,却在半道被南风衍握住。
我低下头,没好意思看他。
南风衍拉着我缓缓起身,将我拥入怀中,将下颚抵在我我头顶,轻声说:“若是旁人如此想我,我必然是要杀了他的。但是阿笙,你这般想,我很高兴。”
我身体一僵,感觉脸热得不能再热了,好丢人。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许高兴。”
南风衍低低地笑,同时将我拥得更紧。我能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阿笙,我带你去个地方。”话罢,南风衍捏了个凌空诀,便带我从窗户飞了出去。
我闭着眼埋在南风衍怀里紧紧抱着他,倒不是我有多依赖他,而是这厮越飞越高,我怕他一不留神把我扔下去。
“阿笙,你看。”南风衍把我从怀中捞出来。我睁开眼,惊呼出声。
我们身处一片星海中,周围的星星明明灭灭,闪着柔和的光晕,伸手一触,是温热的感觉。
我突然低头一看,腿瞬间就软了。我们浮在虚空之空,脚下是无尽的夜色。
“阿笙,走走试试。”南风衍冲我微笑,牵着我的手开始走。
我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脚下漾出一圈涟漪,却有踩在实地上的感觉。我新奇地跳了跳,涟漪更大了一些,我却没有掉下去。
我仰头惊喜地望着南风衍,看见他温柔宠溺的笑。我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就算我意志再坚定,也禁不住他这般勾人的笑。
“喜欢么?”
“自然是喜欢的。”
“那我日后常常带你来看,如何?”
“甚好。”
南风衍眉眼中尽是笑意,我望着他明亮的眼眸也觉得很是愉快。
后来南风衍将我送回房中,幻作原形窝在我身边沉沉睡去。一如我九岁那年,一个小姑娘,一只小狐狸,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那段日子,小狐狸天天腻在我身边,旁人若是靠近他,他就炸毛,连同尾巴都竖起来。言婠当时想摸摸他,差点挨上一爪子。言婠总说他可怖,不似寻常的狐狸那般乖巧可爱,我却觉得他乖巧可爱的紧,将他拥在怀中,给他顺毛,他便伸出湿漉漉的小舌头舔我的手,软软的。
我转过身,把南风衍的狐身揽进被子里,仔细地给他掖好被角,安心睡去。
第二天我醒来时,怀中的狐狸早已不见。我简单地洗漱一番,便下了楼。
他们三人坐在窗前,南风瑾向言婠解释着凌空诀的要领,南风衍望着窗外,目光清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南风衍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唤道:“阿笙。”
“早。”我在桌前坐下,轻声道。
“还早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言婠满脸嫌弃。
“昨日赶路有些劳累,我又无半分修为,自是比不上姐姐,一夜未眠尚且神采奕奕,佩服至极。”我暧昧的眼神在言婠脖颈上的红痕流连一番。
“算了算了,吃饭。”言婠红着脸转移话题。南风瑾眼中闪过促狭地笑意,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又为早些年那只虎妖觉得可惜,也不知言婠与南风瑾有何过往,这般形容竟是情谊颇深的样子。
饭后,我们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我坐在小酒背上,怀中抱着小狐狸,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顺毛。
“阿笙,你是否觉得我这身毛杂乱不堪?”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轻声问道。
“你这身毛顺滑得紧,摸上去手感甚佳,便是放在那苏城的极品拍卖会上,怕也是能拍下不少金子。”
南风衍:“……”
南风瑾:“……”
言婠:“……”
“前方便是荼蘼山。山妖荼蘼,擅长幻术,大家万万小心,不可被心魔所惑,若沉迷于幻境之中,便只有死路一条。”言婠轻咳一声,朗声说道。
先前我与言婠随师傅游历时曾路过此山。依稀记得山上风光不错,红色荼蘼花漫山遍野,四季常开。
当时言婠跟师傅说这花开得漂亮。师傅古怪一笑,伸手拨开花丛,下方竟是皑皑白骨。
“荼蘼花开,幻境长存。此花以生人血肉滋养,迷乱人心智,若意志不坚者入此山,虽是能赏美景,却也是要葬身花海的。你们姐妹年龄尚小,我以结界护之,可保平安,日后若是途经此地,切记要稳其心志。”师傅当时面色严肃,眼中却一片悲凉之色。
“这山可是有什么传说?”言婠仰头问师傅。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师傅的眼神变得悠远,缓缓向我们讲述那段往事。
相传荼蘼山下原有一村,村中有一女子唤作荼蘼。荼蘼生得精致,自幼便是个美人坯子,未到及笄之年时前来提前的媒人就差点踩破了荼糜家的门槛。
荼蘼不仅人生得貌美,品性也是极佳,在家时恭顺父母,家里家外忙活不停,好好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磨出了老茧,令不少少年郎叹惋。
然而当时的太守之子穆晴朗却是因荼蘼那双手心生赞赏,再加之倾慕荼蘼已久,便在荼蘼及笄之年托媒人去提了亲。
那穆晴朗虽是太守之子,却也不是那般声色犬马之徒,人生得俊俏,待人极为宽厚,且自幼便读遍了名家经典,与荼蘼也算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那穆晴朗如此优秀却也忧心美人心意,却不知荼蘼也是自幼便倾心于他,听闻是穆晴朗派来的媒人,当即便含羞带怯地允了婚事。
此桩婚事若是到此也算是幸福美满,羡煞旁人。可命之一字却偏生爱捉弄人。
二人婚后恩爱三年有余。穆晴朗便要上京赶考,临行时荼蘼已有身孕,荼蘼心中虽是不舍,却也不愿夫君为此分心耽误了锦绣前程,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二人依依惜别后,荼蘼的不幸开始了。
穆晴朗的父亲穆远觊觎荼蘼已久,因儿子才不敢妄动,穆晴朗走后不久,穆远先是杀害了荼蘼的父母,又用药强占了荼蘼。荼蘼不堪受辱欲寻短见,奈何腹中还有夫君的骨肉,便忍辱苟活,只盼夫君归来之时可将孩子托付于他。
荼蘼却不知,千里之外的夫君早已娶了当朝公主,做了驸马。
原来是穆远给穆晴朗修书一封,大斥荼蘼不守妇道,与府中小厮通奸,还有了那奸夫的骨肉。穆远在信中说已将荼蘼赶出穆府,让穆晴朗勿牵勿挂,莫要耽搁前程。
那穆晴朗倒也是糊涂,竟是信了,一怒之下竟去做了驸马。这怕便是当局者迷罢。
穆晴朗衣锦还乡之时,远远便望见了城门口的荼蘼和她怀中的孩子。穆晴朗面色阴沉,胸中的怒火再也是忍不住,竟打马上前一剑刺死了孩子。
“你为何如此?”荼蘼痴痴地望着怀中死去的孩子,悲痛欲绝,哽咽着望向满脸淡漠的穆晴朗。
“你不守妇道,与小厮通奸,生下这孽种,如今还有何颜面质问我?荼蘼,你知不知羞!”
荼蘼望着昔日恩爱的夫君,惨然一笑。
“你竟如此想我。”荼蘼一字一顿,话罢便冲向穆晴朗还在滴血的剑尖。
夕阳如血,木晴朗面色凄凉,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落下泪来。
“后来那村子旁的山一夜之间红花摇曳,人们相传那是荼蘼怨气不散,便为那花取名荼蘼。”师傅收回目光,为这个俗套却悲伤的故事画下句号。
我回想着关于荼蘼山的故事,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拽我袖子,这才想起来怀中还有一只狐狸。
我低下头,对上南风衍担忧的目光,抿嘴一笑。
南风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间消失不见。向来是已经落入幻境之中。
我环顾四周,红花摇曳,美得惊人。
我收起小酒,独自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