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不想太霸气》 小说介绍 主角是楚凤宸裴毓瞿放的小说叫《朕也不想太霸气》,是作者风浅所编写的古代言情小说,内容主要讲述:第二天清晨,楚凤宸偷偷收拾了行装,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在镜子面前转了又转,最终趁着小甲传召早膳的时候偷偷开溜,在清晨的暮霭还没有彻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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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不想太霸气小说精彩片段:一路蓝天清风,车夫笑着道:“小公子去镇都的军营做什么?如今四下各国时局动荡,去投军可没前两年那样混日子了哟。” 《朕也不想太霸气》 第四章探营 免费试读楚凤宸笑眯眯道:“去投亲。”主角是楚凤宸裴毓瞿放的小说叫《朕也不想太霸气》,是作者风浅所编写的古代言情小说,内容主要讲述:第二天清晨,楚凤宸偷偷收拾了行装,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在镜子面前转了又转,最终趁着小甲传召早膳的时候偷偷开溜,在清晨的暮霭还没有彻底散去溜出了宫。城门口,许多辆马车停在那儿,她雇了其中一辆,直奔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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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不想太霸气》 小说介绍
主角是楚凤宸裴毓瞿放的小说叫《朕也不想太霸气》,是作者风浅所编写的古代言情小说,内容主要讲述:第二天清晨,楚凤宸偷偷收拾了行装,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在镜子面前转了又转,最终趁着小甲传召早膳的时候偷偷开溜,在清晨的暮霭还没有彻底散去溜出了宫。城门口,许多辆马车停在那儿,她雇了其中一辆,直奔帝都...
《朕也不想太霸气》 第四章探营 免费试读
第二天清晨,楚凤宸偷偷收拾了行装,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在镜子面前转了又转,最终趁着小甲传召早膳的时候偷偷开溜,在清晨的暮霭还没有彻底散去溜出了宫。城门口,许多辆马车停在那儿,她雇了其中一辆,直奔帝都城郊。
一路蓝天清风,车夫笑着道:“小公子去镇都的军营做什么?如今四下各国时局动荡,去投军可没前两年那样混日子了哟。”
楚凤宸笑眯眯道:“去投亲。”
车夫恍然大悟:“在里头有人啊,那倒好办,只要不上前线,等瞿将军大胜,活着的人啊总能分一杯羹。”
“瞿将军很厉害吗?”
“那是,这几年瞿将军征南闯北,替我燕晗收复了不少失地,这天下哪个不知道瞿将军是用兵奇才,聪明绝顶啊!更何况瞿将军还有个阮军师作伴,简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夫都健谈,这一路,楚凤宸听着车夫讲瞿放的英雄事迹,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晌午,瞿放的军营就在眼前。车夫原路返回,她却被拦在了军营之外,好在她早就准备了印章,总算没被当细作捆起来。
“您、您稍等……”
守门的士兵看完她的印章吓得两腿都发抖,哆哆嗦嗦朝里头跑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来到门口,打发了几个轮哨的将士,朝着站在营地外的楚凤宸深深行了个礼道:“阮语叩见陛下,瞿将军在操练兵马,故而阮语来迎,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那声音轻柔,与周围的将士完全不同。楚凤宸听在耳中一愣,等那个瘦小的身影直起身子露出脸庞,她终于呆住——女的?
的确是个女的。坐在军营的帐中,楚凤宸仔细地把她看了一遍,终于确定了。虽然她的打扮相较于其他女子更加利索,可是却不像她女扮男装一般藏匿女儿气。她没有隐藏自己的性别,束发的发带绣着几抹小荷,耳上还依稀留有带过耳坠的小孔,眼角眉梢女儿家的柔态更是无从藏匿。一个女儿家,居然在军营?这军中法规何在?
“陛下?”阮语轻轻唤了一声。
楚凤宸终于回过神来,抿了一口茶干笑道:“阮姑娘是何人家眷么?朕第一次知道原来军营里面不止男子。不小心看呆了。”
阮语敛眉一笑,忽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轻声道:“阮语并非家眷,而是这军中无名无分之人。今日听闻陛下来,其实……其实民女是故意没有告知瞿将军。”
“为什么?”
阮语皱起了眉头,似乎纠结了许多,好久才开口道:“民女自小心比天高,觉得女儿未必不如男,只因为不想嫁做人妇平淡一生,两年前偷偷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后来,在战场上民女为瞿将军献了几计,得了将士们谬赞,成了将军帐中出谋之人。后来不慎身份败露……好在,兄弟们敬我女子入军,便把这事偷偷蛮了下来。可是,民女也知道,此事终究并非良久之计。今日听闻陛下降临,民女特来请罪,是杀是罚,民女甘愿受罚。”
原来,车夫敬仰万分的瞿放左右手阮军师,居然是她。
“民女尚在闺中之时就听闻陛下十岁登基,年幼之时对国事就已经见解独到,不拘一格,故而今日斗胆向陛下坦诚。”
楚凤宸沉默。
那阮语阮军师眼睛里渐渐有了湿润的气息,却越发明亮,嘴唇紧紧抿成了一线,就像是山野中灵动的驯鹿一般。
辰皇陛下陷入了深思。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献计成军师,赢得上下心。这阮军师于情于理其实她都不该责罚,若是真罚了,恐怕瞿放手下将士会有怨言,只不过……她微微笑了笑,又端起茶抿了一口,学着她轻柔的样子道:“巾帼不让须眉,朕十分欣赏你的豪情壮志。”
阮语眼中眸光一闪,瞬间消散。
楚凤宸慢条斯理道:“不过,国有国法,军中纪律若破了,瞿放恐怕也无法服众。”
阮语道:“陛下的意思是……”
“来人。”楚凤宸温和地笑了,“送阮军师出去,领八十杖。”
“陛下!”
八十棍,足够把一个男儿打残。至于女子,恐怕小命都未必保得住。阮语终于慌乱起来,茫然看了看周围。陪她一起来的两个先锋前卫面面相觑,最终怀着歉意的目光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阮语的肩膀。他们的目光却仍旧落在楚凤宸身上,似乎是想为阮语祈求宽恕。
楚凤宸先一步开口,学着裴毓那禽兽的口吻,语重心长道:“朕谢过阮军师为朕的天下出谋划策,也敬佩欣赏军师敢与男儿一较高下之雄心,可是……”她叹息,目光悲痛,“军师,诸葛亮当年斩马谡,朕今日终究徇了私心,不杀,已经是极限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难国,家难家啊……”
两个先锋前卫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最终却没有再开口。
阮语瞪大了眼睛,她茫然看了一眼身旁将士,似乎有些不甘,最终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楚凤宸投去一个不舍的眼色,苦涩道:“去吧。”
“是。”前卫领命,押着阮语就要出帐。
“陛下,民女知错了……陛下——”帐外,阮语终于惊惶地疾呼出声,俨然带了哭腔。
楚凤宸低头掩去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揶揄,有些幸灾乐祸。这军中都是阮语的亲信,下棍自然要比寻常轻许多,她肯定不会死,但是伤是一定伤着了的。谁让阮语有无数方法不选,偏偏选了最自作聪明的方法?
斗不过裴毓,玩不过沈卿之,拗不过顾璟,她堂堂皇帝还拿不下一个民女?
楚凤宸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下套!
阮语既然有九成把握算她不会责罚,她就让她预留的一成噩梦成真。
沉闷的杖刑不一会儿就在帐外响起,悲壮得很。楚凤宸在帐内细细数着杖刑的次数,想着如果杖刑比较实在,就在第二十下的时候让他们收手。却不想那闷声才响到第十九下,却再也没有下文了。外头隐隐约约有人声响起,紧接着帐帘被人掀了开来,一个颀长的身影侧身入帐。
铠甲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那人几步向前,沉沉地跪在了楚凤宸的面前。
他道:“末将瞒报,若要责罚,阮军师八十,末将应罪上加罪,恳请陛下责末将一百六十杖。”
瞿放。
楚凤宸握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她沉默看着眼前跪伏在底下的身影,忽然觉着军帐里的日光也变得刺眼起来,不然怎么所有的事物都成了昏昏然一片?
“好,朕成全你。你自己去帐外领一百六!”她咬牙。
瞿放却没有起身,他又抱拳,头也不抬低声道:“陛下,阮军师女子之身,经受不起军帐酷刑。末将恳请替而代之,余下六十一杖由末将来替她承担,求陛下成全。”
楚凤宸觉得眼睛有些痛。她静默片刻,轻道:“一百六十加上六十一,两百二十一杖。”
“是。”
“就算你会武,一定会残废。”
“是。”
“即使朕一意孤行,你也会坚持到底?”
“是。”
“只是为了保她?”
“……是。”
“你,是不是因为不想我做一个暴君,动摇军心,所以……”
“不是。”
午后,阳光,军营帐内。楚凤宸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笑话。
其实,她本来就是个笑话,已经好多年好多年了,只是这过去的许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清晰地认识到,她这个皇帝其实什么都不是。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儿,她也的确笑了出来,眯着眼睛看跪在地上的瞿放。
她低笑:“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说是呢,没想到,你反应还挺快,害我好没面子。”
瞿放沉默,身体陡然间僵硬。
楚凤宸暗暗咬了咬嘴唇,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了身子,轻道:“抬头。”
瞿放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颤动。
楚凤宸朝他露了一抹笑,弯起嘴角,低声道:“瞿放,三年前我说过的话还算数的,你如果嫌弃我举止太粗俗,等我退位之后我会学女红,你如果嫌我不够好看,我以后少吃点变瘦,学女儿家装扮妆容。我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皇家血脉,万金之躯,她已经统统放下。只因为一个瞿放。
也许一生中,最丢人的时刻也就这一刻了吧。
无言的沉默弥漫在帐内,心跳被寂静吞噬殆尽。
楚凤宸发现自己想要逃,可是脚步却迈不动。
她默默攥紧了拳头,小声地开口:“瞿放,你要不就做我的驸马吧,好不好?”
瞿放依旧没有抬头。
楚凤宸的心渐渐沉到了水底,之前的压抑却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她缓缓伸出手去扶住跪伏在地上的将军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她说:“瞿放,我知道,我其实是个巨大的麻烦,你一直想要躲得远远的,可是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烦的,我实在……没有勇气开第三次口了……你就当我是垂死挣扎,给我一个了断,如何?”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渐渐消失在了喉咙底。
瞿放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幽深如黑夜,眼眸深处却是一片荒芜。
其实,他也可怜的。楚凤宸苦涩地想,恐怕这朝中还没有哪个朝臣会狼狈到被当今圣上仗势欺人,一而再再而三逼婚,然后吓得跑到边关去吧?这样一想,她又想笑,复杂的情绪交织早就了一抹奇异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很丑。
“陛下。”瞿放开了口,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探进她的眼中,他轻道,“末将,谢过陛下美意。只是姻缘之事难强求,还望陛下……”
“好,我给你时间考虑。天色已晚,朕先……”他不再躲避,楚凤宸却慌了,她有预感,接下去他想说的事情一定是她非常不高兴听闻的事情。于是她狼狈起身,匆匆几步朝帐外走去,却不想还没有走到帐门口,却听见了身后瞿放低沉的声音:
“陛下!”
一瞬间,楚凤宸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她停下了脚步,轻道:“你说,朕……听着。”
瞿放缓缓站起身来到她身旁,躬身行礼,声音嘶哑道:“末将与阮军师志趣相投,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斗胆向陛下要一道旨意,请陛下……赐婚,成我佳缘。”
赐婚,佳缘。
楚凤宸木然转过了身,第一眼见着的是瞿放堪称温柔的神情,忽然之前的所有情绪都消散不见了,心中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雾霭。
“好。”良久,她听见了自己漂浮在半空的声音。
瞿放又跪地,埋首道:“谢陛下成全。”
久久的沉默。
楚凤宸闭了闭眼睛,眯起眼睛努力弯翘起嘴角:“早这样不就好了,你也不必逃去边关啦。”
瞿放沉默。
楚凤宸喃喃:“不过没有去边关,也遇不到阮军师。瞿放,朕回去就拟旨赐婚,你放心,朕虽然从小没脸没皮喜欢跟在你身后,可是以后就不合适了,朕知道的……”
将军策马带枪,军师羽扇纶巾,战场上的情谊,生死之交,恩宠荣禄共同进退。大概这世上所谓佳偶天成就应该是这样子吧。
“兵权,朕会想方设法替你保下。”
“既然这场笑话已经过去,你以后就别跑边关去了,留在帝都替朕守一守都城吧。阮军师毕竟是女子,常年在沙场上毕竟危险。”
“你放心。”楚凤宸挤出一抹笑来,可是临到终了却觉着无话可说,只好又笨拙地重复了一遍,“瞿放,你放心。”虽然放心什么她说不上来,也想不透彻。
话毕,楚凤宸掀开了帐帘。自然没有看到在她身后跪伏着的男人死死拽住铠甲的手。
外头的万丈阳光倾泻而下,她伸出手来盖在额头上遮住了阳光,好久,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就在帐外几十步开外的地方,那个美丽而利索的女子已经被行刑的前锋扶到了一边,他们聚集在一起,先锋神情抑郁,女子两眼泛红却没有哭,反而似乎在安慰着他们,在骄阳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媚飒爽。
这种东西,她的确没有。
阮语也远远瞧见了楚凤宸,顿时神色慌张起来,她周围的两个先锋更是神情紧张,防备地看着楚凤宸,大概是害怕她又忽然出口刁难他们心服口服的巾帼英雄。
楚凤宸朝他们笑了一笑,道:“那余下的六十一杖,瞿放替你受了。”
阮语神情大变,红了眼圈:“陛下,此事与将军无关,求陛下要罚就罚民女一人!陛下……”
楚凤宸缓步到她身前,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她笑眯眯道:“你再出声一句,我就真的成全你,把那六十一杖还给你,由宫中禁卫来执行。念你巾帼英雄,朕敬你三分,所以这刑罚一仗也不会多。”
阮语瞠目结舌,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精通三十六计,连朕也算计在内,倒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朕还是愿意成全你,”楚凤宸凑近她笑,“如何,换不换?”
阮语的嘴唇咬出了血,却终于还是没开口。她周围的两个前锋面面相觑,神色有些复杂。
楚凤宸却忽然觉得心情舒爽了不少,大笑出声:“你既然不愿意,何必演这一出戏呢?”
她的话一出,阮语黑了脸,左右两个前锋更加尴尬。
阮语沉默不语,楚凤宸却不想与她计较了,转身离开了军营。本来她也只不过是想出一口气而已,说到底,这是瞿放未来的妻子,他拼尽性命也想要保全的人。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留在这地方越久,恐怕越是输得片甲不留。
宸皇陛下走得的确洒脱,刚出军营时还豪气冲天,等到步行了半个时辰后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瞿放估计是不知道她是偷溜出宫的,自然不会派人来送。他驻扎的军营距离帝都城门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如果要靠双腿,恐怕起码要走三四个时辰。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潇潇洒洒离开那儿啊!
不论如何,为时晚矣。
当头的烈日慢慢朝西南方向挪动,楚凤宸只觉得嗓子快冒烟,好不容易见到了一条小溪……半个时辰后,为了避免成为“先皇”,渴得快哭的宸皇陛下默默蹲在了溪水旁,用手舀了一口水。
夕阳终于躲到了山坳里,又过片刻,昏暗的天空响起了第一道雷鸣。又过半个时辰,天空终于全黑,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没过一会儿就成了瓢泼大雨。
楚凤宸冷得哆嗦,磅礴的雨让本来就漆黑一片的荒郊野外更加混沌一片。她狼狈地借着一处岩石躲避大雨,可是雨能躲,冷却躲不了,她蜷缩着瑟瑟发抖,终于没能憋住眼泪,埋头在膝盖里哽咽出了声。
有委屈,更多的却是后悔。
她后悔了,身为燕晗的皇帝,身上系着的是燕晗的皇族血脉,国家安康,居然只是为了一己私心孤身出宫到荒郊野外。而现在,她除了等待或者继续朝前走,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这已经无法用愚蠢来形容,简直是恶劣自私得让人发指。为了一个瞿放,她怎么能自私到这地步?
狂风暴雨捶打着岩石,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渐歇,远处渐渐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隐隐约约还有火把依稀在黑夜中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楚凤宸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确信映入眼帘的并非幻觉,她哆嗦站起了身子,踉踉跄跄朝官道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终于赶到了官道上。几乎是同时,马蹄声踏碎了宁静,如长龙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
马儿嘶鸣声戛然而止,铁骑在她面前停滞。
她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却只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全然分不清是敌是友,是男人还是女人。她拖着笨重的腿想靠近几步看一看,却忽然被一阵晕眩席卷……
身体并没有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而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宸皇陛下已经在晕厥边缘浮沉,心中唯一所念的不过四字:朕……的……束……胸……
寂静的夜,一辆马车极速奔走在帝都郊外的山野中,马车前后各有一对精英铁骑,朝郊外的军营飞快地前行着。马车内有一盏灯跳跃闪动着昏黄的光芒,当今圣上蜷缩在柔软的毛毡中,湿漉漉的发丝粘连在额上,唇色有些苍白。
在她身旁是一个身穿暗紫锦衣的男人,他手里捏了一块干燥的手绢,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潮湿,可是再往下他却停下了手,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窘迫。
冰凉的手接触到她滚烫的脸,这让沉睡的天子皱起了眉头,身体缩得更紧。他静静看着她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毫无遮掩的容颜,森白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许久,终于还是放了下来,只是又替宸皇陛下掩好了盖在身上的毛毡。
她在发烧。
紫衣男子的眉头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他把他的脑袋托了起来,放到了他的双腿上,让她枕得更加舒服一些。却不想这个小小的举动似乎静动了沉睡的人,她口中发出了几声呢喃。紫衣男子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很快地,她又沉沉睡去。
“原来你长这样。”良久,他轻笑。
褪去了脂粉修容,她真正的脸在昏黄的灯下一览无余。其实原本就是同一张脸,她与之前的差异只有一点点。一点英气成了一脸稚嫩,稍稍偏黄的脸成了白皙剔透,俊秀的少年变得有些女气,虽然只有一点点改变,给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当然宸皇陛下毫不知情,她正大大咧咧昏睡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正朝着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前行。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低眉挂着一抹笑,柔和渗透到每一寸骨髓之中。
“若是平常有三分模样像现在……”他轻道,指尖触到她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夜色寂寥,马蹄响彻。
位于帝都城郊的军营中,无数火把和灯被点燃,因为一个不速之客,摄政王裴毓驾临。
裴毓是什么?如果说在朝廷中他还只是个狭天子以令诸侯的大贪官、大反臣的话,对于军营来说,裴毓是手握燕晗半数兵权的兵马大元帅!是对瞿家兵权觊觎已久的摄政王!他半夜驾临,自然没有人胆敢掉以轻心。
外头大雨初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味。
接待的将士一面恭顺地行礼,一面拿眼睛偷偷瞄他:早有听闻摄政王疾病缠身,深更半夜一看他的脸更是白得像鬼魅。他极瘦,身姿却是颀长,怀中似乎抱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那人一动不动缩在他的胸口,不知道是昏睡还是已经死了……
“找军医,准备空帐。”临到帐口,摄政王裴毓总算开了口。
“……是!”
接引的将士如获大赦,踉踉跄跄朝前跑去。不一会儿,这营地的将军瞿放姗姗来迟,在营口抱拳冷道:“末将不知摄政王降临,有失远迎。”
“瞿将军见外了。”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是有何要事?”
裴毓低眉看了一眼怀中人,轻飘飘道:“夜露深重,本王想借将军麾下军医一用,治她风寒。”
瞿放缓缓抬起了头,疑惑的目光落在裴毓怀中那人身上,神色微微一滞,忽然上前一步,却被裴毓似笑非笑的表情阻止。
裴毓轻道:“她向来鲁莽,将军应该早就知晓,她独自一人步行回城,将军知道么?”
瞿放握拳,眼眸被阴涩的光芒笼盖。
裴毓却笑了,嘴角勾起一丝揶揄的弧度。他缓缓绕过已经僵硬如雕像的瞿放,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吐了一句话:“有些东西,你赌得起,本王输不起。更何况,她快要及笄了。”
更何况,她快要及笄了。
“你说什么!”瞿放陡然瞪大了眼!
裴毓却早就抱着怀中人走远,只留下一个算不得矫健的背影。瞿放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背后,血红的眼睛快要瞪裂开来,像是要把他的背后瞪出一个窟窿来——他说,她快及笄……他知道,他知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天空陡然响起雷鸣声,闪电划破夜空。
瞿放猛然反应过来,足下几点越过层层阻碍飞跃到了裴毓身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裴毓微微一笑,仰头看天:“快要下雨了,瞿将军。”
“放开她。”
裴毓轻道:“她在发烧。”
瞿放的手一僵,缓缓落下。
大雨欲来。
军医离开军帐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晨曦的光芒。
楚凤宸的一夜是在辗转中度过的,迷蒙间她还做了个梦,梦中她终于及笄,穿着漂亮的云裳,梳起最繁杂的发髻,在御花园里绣一卷长长的画卷。一面绣,一面问身边的宫人:你说,本宫的衣裳好不好看?本宫好不好看?却不想身边的宫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喊:陛下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我?她愣愣看着裙摆上绣着的蝴蝶,结果眼睛一花,那上头的图案居然成了金线盘龙。她吓得站起了身朝前跑,终于在荷塘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
楚凤宸。
燕晗的宸皇。
清晨,楚凤宸睁开了眼睛,她猛然坐起身来,迷蒙着眼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终于有精力打探这周围的环境。片刻之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是军营?
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会……
束胸!
她狼狈地低头去看,却发现身上的衣裳其实是没有换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都已经没有一点潮湿的触感。她犹豫着打量四周,终于在帐中发现了一个宫中烤火的炭炉,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如果是有人送她过来,为什么宁可用这样迂回的方法来烘干她的衣裳,而不干脆脱了?
难道有人知道?!
楚凤宸踟蹰着伸手探进衣裳,触摸了下被捆得硬邦邦的胸,心情复杂。
“陛下醒了?”帐外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倏地,帐帘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笑脸,正是当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裴毓。
楚凤宸:……
裴毓轻笑:“陛下为何在发怔?”
楚凤宸僵硬地抽回了手。她不知道裴毓什么时候站在帐帘外的,如果他看见了,如果他看见了,如果他看见了……
她会选择一头撞死!
无言的尴尬在军帐中渐渐蔓延,如果可以,辰皇陛下想要把头彻底地埋到地下去,可是如果楚家先祖真的泉下有知,恐怕会一脚把她又踹上来!堂堂皇帝,居然在一代奸臣面前作出此等……
“饿了吗?”裴毓微笑。
楚凤宸一愣,摸了摸空荡荡地肚子,很没出息地点头。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进食了,久到即使空腹也已经察觉察觉不到一丝丝饿,可是被他一提,肚子很应景地咕咕交叫出了声……她尴尬地低下头,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压低的笑声。
裴毓放下帐帘出了帐,不一会儿他手上端着一叠精致的稀粥入了帐。
楚凤宸一愣,盯着那一碗清清淡淡的粥,还有粥上漂浮着的一两颗红枣犹豫,眼神中是露骨的嫌弃——燕晗军饷难道已经被贪官污吏克扣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这样简陋的膳食居然端到了她的面前?一碗白粥?国库空了吗?
裴毓了然一笑,端着白粥放到她面前,低道:“还是清淡些好。”
“……朕饿。好久了。”
“饿久了,也不行。”
“……”
裴毓眉目柔和,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可辨驳的意味。这眼神楚凤宸熟悉得很,逼他封官爵的时候,逼她妥协的时候,逼她答应一些莫名其妙的条件的时候,总之这个作死的奸臣反贼狭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就是这副让人想扑上去就地咬死的神情!
“陛下,请吧。”
“裴毓,朕吃或者不吃,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摘?”
裴毓眼眸微垂,又倾身端起了那一碗稀薄的粥。这一次,他直接到了楚凤宸的榻前,森白的手指握住粥碗里的汤匙轻轻搅动,声音如浮云一样的轻和。他说:“其实和宁小时候,臣也曾经这样喂过她。”
普天之下,敢招呼都不打直接坐上龙床的,就这禽兽一个人!可她偏偏什么都不敢做……
楚凤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默默朝后缩了一些。
裴毓浑然不觉,眸光潋滟:“臣记得那时候,公主的个子还不到臣的腰,吃了整整三碗。”
“……”
这倒霉公主,当然就是咬牙咽下一肚子辛酸泪的宸皇陛下本人。十年前那场宫变死了很多人,屠戮平息之后,她的确喝了整整三碗粥,不是因为饿,是因为她不敢停下来。前一个时辰还站在厮杀圈里冷眼指挥着屠戮的杀神,下一个时辰却端来一碗粥,用之前染血的手一勺一勺喂得饶有兴致,还没有撑死之前,她哪里敢喊停啊!!
“陛下?”裴毓已经舀起了一勺。
楚凤宸悲愤绝望道:“朕自己来!!”
裴毓低眸笑了,眼色如秋后黄叶映衬的碧空。
一碗粥终于见了底,外头的日头也已经升上了半空,再不折返可能回到宫闱又是天黑时分了。楚凤宸简单洗漱了下,却迟迟不敢踏出军帐。她现在的脸想必和日常有些不同,虽然不至于被发现,可是就怕万中有一。燕晗国运输不起这个万一。
她茫然地在军帐中扫视,忽然眼睛一亮:就在军帐的角落里,居然安静地悬挂着一顶纱帽?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阮军师的……
她站在纱帽前纠结了良久,终于理智战胜了异样的情绪,伸手够下了雪白的纱帽戴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帐帘。
“叩见吾皇!”
下一刻,震天的叩礼之声响彻苍穹。在她住了一宿的帐前,无数将士齐整跪伏成一片,铮亮的铠甲和尖锐的刀锋在日光下闪动着银光,场面之壮阔,喧天的震响让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震。在数不尽的将士最前面,跪地抱拳的是瞿放,在瞿放身旁站着一袭暗紫,是这天地间唯一没有下跪的人。
瞿放迟迟抬头望向她,目光中噙着难以言表的光芒。
楚凤宸却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的慌乱已经消失。
“平身。”她轻道。
“谢陛下——!”
楚凤宸沉默地朝军营出口走,却听见身后一阵极其细微的铠甲摩擦声,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陛下。”
她回过头,低声道:“瞿将军。”
瞿放欲言又止,身子一倾,从单膝跪地的姿势变成了双膝跪地,然后,他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剑握在手中,双**握,郑重地又行了一个跪礼。
这是一个将军对一代帝皇最高的礼仪,代表着心悦诚服,誓死效忠,万死不辞。史书上曾有记载,前朝只有寥寥数位将军对先皇曾经行过这样的礼仪。楚凤宸微微一愣,朝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平身,然后转身离开。
其实,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简单。她天性胆子比较小,和先皇和太祖相比,她简直是优柔寡断懦弱无用到丢进楚氏颜面,可是皇裔血脉,天生帝王,铭刻进骨髓里面的却是想通的东西。治国,齐家,平天下,在这碌碌凡尘中,比生活更加重要的是情感,比情感更重要的是天下。
瞿放是她生命中很美好的风景,可是他太美好,好得像是梦一样。太好的梦,总是不太可信的。
第二日清晨,楚凤宸坐在议事殿的皇座上,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跪伏在脚下的文武百官。一整夜深思,她的视线其实有些模糊,只是思维却是灵敏的。从十岁继位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五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地想把这一盘相互制衡的乱局掀掉过。
沈卿之虚伪阴险,裴毓横行无忌,朝中两党各执五成兵力互不相让,她这皇帝被当做吉祥物放在这个议事殿上已经整整五年。
这是楚氏皇族前所未有之耻辱。
“各位爱卿送来的驸马都尉之人选,朕已经看过。”她慢条斯理,目光轻飘飘掠过底下芸芸朝臣,“我朝中年轻才俊不少,朕颇感到欣慰。朕从中挑选了一个,只是还未和几位摄政的朝臣提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殿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人都小心探望着几个摄政朝臣。
摄政王裴毓。
丞相沈卿之。
司律府执事顾璟。
这三人中只有顾璟向来刚正不阿从不参与朝中争权夺势,至于沈卿之与裴毓,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什么时候会有了坐上殿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只要他们想,上面那只吉祥物其实完全不是问题。可是如果突然有了个驸马都尉,这一切就有了变化。他们能同意?
诡异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朝野,细碎的声音渐渐消停,目光却集中到了几个当事人身上。焦灼的气息丝丝缠绕。
良久的沉寂之后,殿上响起沈卿之温润如玉的声音:“陛下若心目中已经有了驸马都尉之人选,臣自然是欢心的。”
顾璟道:“驸马都尉只要不曾作奸犯科,辱及我朝律法,臣并无意见。”
“这是自然。”楚凤宸干笑,这家伙还不知道驸马都尉不仅没有作奸犯科辱及燕晗律法,恰恰相反,举国上下没有谁比他更熟悉律法的了!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裸,顾璟居然低下了头,俨然一副懒得探究的模样。
楚凤宸懒得搭理这只待宰的羔羊,转而把目光投向裴毓,虚伪问:“摄政王意向如何?”
裴毓从她说出驸马都尉几个字的时候就低着头,直到此时此刻被点到了名,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弯弧度。
他说:“公主还小。”
楚凤宸暗暗揪了一把衣锦,干笑道:“说小也不小,再有一月就是她十五岁生辰,明年她就会及笄,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裴毓低笑:“那便等明年再定驸马之人选,不是更好么?”
“朕定下这驸马人选,也不过是定个姻亲约定,并不是结亲,毕竟驸马人品模样皆要上上选,急不得,若是明年再定恐怕又要单个年余……”最重要的是要留给朝臣战队的时间,要调查的要观望的要改阵营的,这一年之内朝中格局最好的发展就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真正的三足鼎立之势,等她亲政之后就能一锅把他们都端了!
“倘若陛下钦定之人选在这一年内结党营私,岂非要祸乱朝政?”
“朕一定会选一个忠贤之士,还请摄政王,放心。”
“忠义?稳定朝局为忠,安定民心是为贤,陛下凭何断定稳定朝纲非权倾天下,安定民心非瞒天过海?”
裴毓的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把他反对的意思表达得一干二净。楚凤宸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确定这番话不是在说您自己吗,摄政王殿下?
当然,话不能如此莽断直说。真这样说了,恐怕明天这皇座上坐着的人就该换一换了。
楚凤宸干笑:“其实实不相瞒,朕那妹妹自幼喜好奇闻异事,对朕选定的驸马早就情根暗种。女儿家心事向来难猜,她在闺中日日盼望,听闻朕想要封驸马都尉,连夜带病到朕寝宫偷偷告知朕她的心上之人……女儿家心事难登大雅之堂,倒叫摄政王笑话了。”
裴毓沉默。
楚凤宸的心狂跳起来。
裴毓微微勾起嘴角:“陛下不妨先说一说驸马都尉之人选?”
殿上一片寂静。楚凤宸的目光晃晃悠悠飘过每个人的脑袋顶,忽然发现朝中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沈卿之率领着沈党,顾璟率领着围观党,大家一起看她和裴毓热闹的局面。尤其是顾璟,他的眼里显然已经有了不耐烦的光芒,如果要把他的眼神翻译一遍,大约是“章,今天没敲的,你要不要回盒子算了?”
这状况让她有些恶意的心痒。她站了起来缓步踱到了殿下,绕过沈卿之,笑眯眯站到了顾璟对面。
殿上更加寂静。
“顾爱卿?”楚凤宸眯眼叫。
顾璟:“?”
楚凤宸:“嘿嘿。”
顾璟:“……”
楚凤宸偷偷瞄了一眼这殿上唯一的阻力裴毓,在他甚是微妙的眼神中扬起了下巴,朝着顾璟道:“顾爱卿,和宁公主早就有意你来做这驸马,你意下如何?”
一句话出,满堂静默。
偌大的殿堂上连呼吸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瞿放的眼色一瞬间暗沉如冰,却终究没有开口。他不开口,楚凤宸也移开了视线。
倒是顾木头终于有了一丝丝反应,他诧异地抬起了头,皱起皱眉头。楚凤宸早有预料,毫不遮掩地把眼底的恶意和调戏曝露给他,伸手拍了拍顾璟的肩膀,咧嘴笑了,俯身在他耳畔悄悄耳语:“顾爱卿,朕并不是在征求你意见,你熟读律例,肯定知道抗旨不尊是什么罪名吧?”
顾璟微微往后缩了缩,显然不乐意靠得如此之近。
楚凤宸啪地一记拍在他的肩头,朝着裴毓微笑道:“顾爱卿刚正之名早就远播,普天之下都知道司律府威名,足以当这驸马都尉,不知摄政王可还满意?”
殿上气氛越发诡异,每个朝臣的目光都在裴毓与顾璟之间徘徊,颤颤巍巍喘着气——所有人都知道,先帝英年早逝,只留下十岁稚子登基为帝,在他弥留之际为了防止有人心怀不轨改朝换代,特地设了两个辅政大臣一个摄政王以权衡整个朝野,这五年来,裴毓与沈卿之明争暗斗,相对来讲顾璟是摄政大臣中最为弱势的一个。可当摄政大臣同时成了驸马都尉……这一切平衡就再也难以控制,不管顾璟是否有这野心,整个朝野势力势必将重新划分!
无形的压力在殿上充斥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屏气憋死在殿上的时候,殿左那一抹暗紫的身影却闪了闪,轻步到了议事殿中央。
他手里拿着一本奏折,眼里噙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光,一步一步来到当朝天子的身旁,微微抬手,把当朝天子的手从顾璟的肩上扶了下来轻轻反转,又从袖下掏出一本奏折放到了天子的手心。这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又退后一步,俯身行礼,一派恭敬谦卑温文尔雅的模样。
明明是天大的逾矩,却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
楚凤宸也愣愣看着自己手上的奏折,不敢相信裴毓当堂做的事情。
一室寂静。
死寂的殿上最先响起的是裴毓低沉的笑声,他轻道:“陛下若要册封驸马都尉,臣自然不会反对,不过臣奉先皇之命代为摄政,希望陛下能够答应臣两件事情。”
“……请讲。”
“皇亲摄政微妙,顾璟何时成为驸马都尉,何时撤去辅政大臣一职。”
“朕答应。”反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而且就算顾璟当驸马都尉后不能立刻摄政,还有沈卿之这个大奸臣撑着呢!
裴毓目光一变,声音越发柔和。他说:“臣想要陛下答应的第二件事,是陛下陛下先立妃。陛下与公主虽是一胞同生,只是陛下终究是家中长子,臣希望公主出嫁之前,陛下能有妃嫔。”
“……”
“陛下能答应微臣么?”裴毓轻声道。
“朕答应你!”楚凤宸咬牙道,破罐子终于还是砸了出去。他不过是想阻拦婚事,延后和宁公主出嫁的时日,那又如何?不就是立几个妃嫔吗?她明天就去把后宫全塞满了!
“陛下英明。”
深夜,正晖宫中灯未眠,所有的宫人和宫婢都被赶到了外殿,帝寝中只有当今圣上一人在“清净”。确切地说,只有当今圣上一个人在找茬。
“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宸皇陛下已经彻底地甩开了束胸,扯下发冠,让垂顺如瀑布的发丝落到腰际,站在镜子前想要把镜子盯穿一个洞来——她不丑,虽然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可是帝王家血脉自有一股天然气势,更何况一代一代选漂亮的妃嫔生好看的子嗣,明明……明明其实还过得去呀,为什么沦落到这地步?
“宸儿?”瑾太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凤宸顿时泄了气,恶狠狠坐到了龙榻上。
瑾太妃明眸在帝寝中转了转,捂着嘴轻笑出声:“听说今日早朝你强抢民男逼婚了?”
“嗯。”
“听说,在早朝后顾璟送了一份罪己状来?”
“……嗯。”那封信函现在还搁在桌上,正是她喷火的源头!
“罪己状说什么?”
楚凤宸干笑,用目光示意瑾太妃自己动手。顾璟,这个木头疙瘩冰山渣滓,他不愿意就算了,居然在她当庭宣布后赶制了整整十张纸的悲怆陈述,列举了自己品格何其恶劣,爱好何其诡异,手段何其残忍,家世何其凄苦,总而言之就是不娶!
瑾太妃草草看完,不屑一笑:“你管那么多干嘛?”
楚凤宸冷冷笑了,示意瑾太妃看第二封。
第二封足足有二十页纸,是在下朝后两个时辰送御书房的。上头一改之前罪己状的可怜巴巴落寞口吻,以出师表之沉痛悲悯大刺刺地写抒发先帝之遗嘱,还有他报效国家之信念不改,临到末了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明律法,匡扶燕晗江山社稷。总而言之:老子不干。
“慷慨陈词。朕差点就跪了。”楚凤宸咬牙总结道。
瑾太妃愣愣看完,憋笑道:“他还真是抵死不从,只是这番言辞也不能改变什么。”
“往下面看。”楚凤宸冷道。
下朝后第四个时辰,第三封书信送到了御书房。这封信三十页,前三页连哭带涕讲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有个少年自小天资聪颖,只是家境贫穷。少年爱书,喜好研习各国履历,有一天村中恶霸带刀临门,少年为了保护一本前朝律例遗迹,不幸……后来,少年终于,不举了。
瑾妃瞠目结舌,手里的纸滑落。
剩下二十七页都是药方,每一贴方剂下面都批注了一行小字:臣已试过,无用,呜呼哀哉。
“这顾璟……”瑾妃喃喃,百无聊赖灌了一口茶,“至于吗……”
楚凤宸淡道:“还有最后一封。”
最后一封是刚刚有人送到正晖宫的。这一次只是薄薄的一封,里头就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顾璟的遒劲手迹:
臣乃断袖。
“噗……”瑾妃口中的茶又喷涌而出,好半天才缓过了咳嗽,她边笑边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凤宸冷笑:“朕不管他到底是不举还是断袖,也不管他还能编出什么样的理由。订婚契约已经送去,这是圣旨。”
“……”
总而言之,顾璟这驸马都尉,当定了。
彼时正值深夜,裴毓病重的消息尚在路上,距离正晖宫还有一个时辰。
★★★
小说《朕也不想太霸气》 第四章探营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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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不想太霸气》 第一章佞臣 免费试读
一代奸佞之臣魏贤终于嗝屁了。
魏贤富丽堂皇的府上,满朝文武身穿白衣齐聚一堂,无不老泪纵横。他那一十八房妾室和十四个儿子齐齐跪在灵柩之前,哭嚎之声撼动了三街十八巷。
燕晗国君楚凤宸亲临祭堂,在魏贤棺前挤出几滴眼泪,泪眼婆娑亲笔题词“贤良忠将”,哀不能自己,抚棺痛哭:“爱卿……你怎会舍朕而去呢……”
在这哭嚎声中,宫婢悄悄靠近悲怆难以自持的帝王:“陛下,三天了,您扛得住吗?”
楚凤宸腿一抖,咬牙:“废话!快扶着朕,头晕……”
宫婢赶忙上前搀扶耳语:“陛下,奴婢藏了几块玲珑糕,要不咱先垫个底儿?”
楚凤宸狠狠一记瞪眼过去,等小婢慌乱跪下了,这才满意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眸淡淡扫视殿上。果不其然,魏贤的党羽们一个个都神色怪异,许多人装得是在掩面痛哭,却忍不住从指缝里探望门口,摆明着是在等着大鱼上门。
对此,楚凤宸选择冷眼旁观。
先帝驾崩那年她才十岁,这魏贤老头儿今年八十几,早年打赢了几场胜仗得了先帝信任。先帝为免大权落入摄政王之手把燕晗五成兵权交给了他魏贤,封了他做辅政大臣。哪知他拥兵自重,党羽无数,横行朝野。她好不容易设计气死了他,却不想这老不死的却迟迟不肯交出兵权硬是扛到了一命呜呼,这下,兵权怕是要辅政大臣和摄政王齐聚才能颁布了。
所以,文武百官都揣着小心思等着这一场乱局最后的收场者出场,重新瓜分这朝野势力。现如今辅政大臣除了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丞相沈卿之到了,司律府执事顾璟也到了,所有人都在等最后一个分量最重的涉事人权臣到场发话。
当然,那个人肯定不是她。
这帮狼心狗肺的作死的奸臣们向来拿她这堂堂皇帝当吉祥物。
“爱卿啊……朕舍不得你啊……”楚凤宸一手轻抚棺木,一手悄悄捂住了空荡荡的腰腹,趁着啜泣空挡默默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
咳——束胸果然还是……略紧。
“摄政王到了!”忽然,门口响起一声响亮的禀报。
几乎是一瞬间,被悲伤的氛围笼罩着的丧殿忽然冲进了一股邪风,无数双湿漉漉感伤至深的眼睛里绽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方才还期期艾艾的文武百官一个个活络了起来。又一阵邪风过,眼角还挂着泪的魏贤遗孀扯开了清亮激越的嗓子吼:“快去接驾!”
满堂朝臣终于按捺不住热闹了起来,之前伤心欲绝,痛哭几乎不能站立的朝臣们奇迹般地起死回生,相互推嚷起来:
“快!快去迎接摄政王大驾!”
“来人,速速把我的千年人参和南海明珠呈上来!”
“呵,如此俗物也敢送摄政王?来人,把区区收藏之太白真迹呈上,献于摄政王共赏!”
“婉儿,婉儿?你打扮好了没有啊?摄政王到了!”
“哼,妖女。”
“你才妖女!你全家妖女!你祖宗八代全是妖女!”
当是时,百花齐放也不过如此。丧殿之上唯有两个人见此场面岿然不动,一个是孤零零躺在棺材里的魏贤老头儿,还有一个是目光冰凉的当朝皇帝,楚凤宸。
丧殿门口光影灼灼,前去迎驾的朝臣们很快让开了一条道儿,道旁两侧之人手里或捧着贵重的大礼,或牵着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千金,每一个脸上都挂着谄媚的神色直勾勾看着门口——门口日光稍暗,片刻之后,一顶软轿摇摇晃晃进了丧殿。在一阵细微的“吱嘎”声中,轿子落了地,轿旁流苏轻轻晃了晃,最终归于寂静。
楚凤宸阴测测盯着那轿子。
放眼天下,敢把轿子抬进人家丧殿内,甚至抬到当今圣上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此人叫姓裴名毓。燕晗摄政王。
软轿终于彻底静止,可是殿上却还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跟在软轿身旁的漂亮婢女朝着楚凤宸盈盈一俯身行礼,道:“我家王爷听闻魏元帅不幸驾鹤仙,念及昔日同僚之情感伤不能己,今日早晨便身子不适,故而抬轿上庭,还望陛下见谅。”
病了?楚凤宸眼睛一亮:“摄政王身子又有不适?可需要朕派御医来看一看?”
漂亮婢女摇摇头,轻声道:“王爷已经用过药。”
“来人,传御医。外面大夫哪里比得上御医?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朕如何、安、心、呢?”
漂亮婢女眼睛弯弯笑起来,她俯下身去伸手撩着那软轿的轿帘,慢慢地撩开。殿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捧着各种礼品的眼神开始发光,拎着闺女的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轿帘终于彻底被撩开,却不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空空如也的一顶……空轿?
不对,轿中座上放着一折扇,扇下压着一柄剑。
所有人傻了眼,满堂静默。
楚凤宸的眼角抽了一抽:“难不成摄政王一不小心病殁了?”
漂亮婢女捂着嘴轻笑出声,从轿中取出剑和扇,朝着还傻眼的群臣们亮了一亮,轻声细语道:“我家王爷说,魏元帅驰骋沙场,一生战功无数,为我燕晗打下了如锦江山。他深感自己肩上担子之重,数夜难寐,寝食难安,唯恐辜负魏元帅之厚望。如今魏帅将行,他唯有将佩剑相送,以谢知音,定不负魏帅所期许,护我燕晗国运昌盛,陛下一世安康。”
言下之意:兵权,爷要了,不必客气。
楚凤宸握紧了拳头,默默捶了一记魏老头儿的棺木,脸上却仍旧挤出一丝笑来:“那扇子呢?”如此声势,哪里还只是摄政王,简直是太祖从皇陵里爬出来上门了!
漂亮婢女低笑,拿着扇儿来到楚凤宸面前附身行礼,把扇子高举过头,道:“王爷说,陛下平日喜欢溜出宫去体察民情,夏日炎炎,没有宫婢常伴左右执扇扇风。此扇,取番邦进贡之云木,至为轻润,陛下随身戴着它可以消暑,久扇也不会手酸。”
言下之意:小样儿,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前阵子溜出去做了什么。
很好。非常好。楚凤宸冷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折扇,在所有朝臣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接下了,咬牙切齿打开扇面:扇面上是一副简单的水墨画,画上一张琴,一池花,上端写着淡淡雅雅的几个字:
花开迟迟,诗酒难叙;心之所往,东风晚来。
晚来他祖宗,他这是压根没来。
摄政王的轿子一走,基本上也没魏贤这死鬼什么事儿了。所有朝臣开始告辞。
楚凤宸把那折扇在手里把玩了好几圈,忍了忍,终于没撕下手,百无聊赖看着丧殿上百官百态:朝臣在一波一波离开,魏贤的妻妾们该哭的继续哭,该叹息的继续叹息,该泪眼朦胧一呼三喘的继续喘气儿。在这一片悲戚画面中,忽然有一抹湖蓝身影在角落中闪了闪,跟在轿子后头朝门口走去,临出门又停了下来,遥遥回眸望了一眼。
那是——
楚凤宸眼前一亮,一手抹掉眼角的鳄鱼泪,直冲殿下——不想,那一抹湖蓝发现了她这举动之后居然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
楚凤宸干脆提起了碍事的衣摆朝殿外跑。魏府极大,她的身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眼看着那人快要消失在视野中,她终于忍不住扯开了嗓子吼:“给朕站住!”
却不想那人的身影非但没有停驻,反而越走越快,颀长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了一抹长长的影子,最后身形一闪,竟然从魏府的高墙上一跃而过,消失在了茫茫暮色中,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太阳终于落山,无数金丝挂落在草尖上,最终渐渐消耗殆尽。燕晗当今圣上一人站在风里茫然四顾,却发现原来已经走出了好远。片刻之后,草地上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宫婢小甲气喘吁吁跑上前来,抚着胸口剧烈喘息着问:“陛、陛下,您在追、追什么人……”
楚凤宸眯着眼看墙头上的一抹斜阳,良久才迟疑道:“好像是个故人。”
一个本来绝不可能出现在帝都的旧友。
在她身后,小甲也静静站着,等到天空再也没有一丝夕阳余晖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开了口:“陛下,您饿不饿?”
“……饿。”楚凤宸泪流,“快扶朕回宫。”不然不等裴毓造反,她自个儿就要送国丧了……
是夜。
燕晗宫闱御膳房连夜赶制了一袭列国全席,听说陛下请了长居佛堂的太妃同膳,要为久素的太妃“开荤”,故而这一餐几乎可算作是全肉宴。御膳房中执事的大御厨细心烹饪了各国珍馐野味,炮制成一道道精美华丽的美味佳肴,分了三拨人送入到正晖宫中。
正晖宫中,理论上正开荤的太妃苏瑾正坐在皇帝寝宫的椅上喝茶,冷眼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当今皇帝在桌上与各色菜肴奋战。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她终于忍无可忍去开了窗。
“唔——唔唔唔唔!”当今帝王举筷*。
“隔墙有耳?”瑾太妃聪慧道,停了手。
楚凤宸满意点头,最后把夹了一块肉夹到口中吃力咽下了,挂在椅背上喘息:“总算吃、吃饱了……”
瑾太妃沉默地看了一眼一桌杯盘狼藉。
楚凤宸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喘了几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胸,默默在寝宫周围打量了一圈儿,动手脱了第一件外衣。
“……你做什么?”瑾太妃警觉。
楚凤宸可怜兮兮道:“吃太饱,束胸太紧了,反正宫里没有人敢进朕寝宫,朕想缓缓……”
瑾太妃沉默。
楚凤宸不再搭理她,揉了揉吃得太撑挤出来的肚子,吃力地伸手进了亵衣里头解开了束胸的扣儿。顿时,整个世界舒坦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粽子忽然被解开了束缚的绳子,或者是溺水的人忽然被拎出了水面,只需要片刻功夫就像登上了飘渺仙境。再看手中罪魁祸首,就再也不想把它再弄上去。
做皇帝,苦啊。
时间一分分流走,楚凤宸还在喘着气用手扇着风儿,忽然寝宫外响起了宫婢轻柔的声音:“陛下,摄政王求见。”
扇风的手一顿,僵了。
史上第一吉祥物楚凤宸慌乱地找了块娟帕把嘴角的油腻擦干净,还没来得及把束胸藏起来,就听见门口宫婢轻柔的声音:“王爷,陛下在内寝与太妃娘娘用膳,您可用过晚膳?需要奴婢差人去通知御膳房吗?”
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楚凤宸匆匆与瑾太妃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交换位置。瑾太妃接过碗筷坐到桌边,楚凤宸拽起束胸几步冲到了龙床前,脱靴掀被蒙头闭眼娴熟无比浑然天成一气呵成!几乎是同时,正晖宫帝寝的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袭紫衣缓步入了正晖宫,房间中荡起了一丝微微的风。
“陛下?”
低柔的声音在帝寝中幽幽响起。
楚凤宸在被窝里狠狠打了个颤,死死拽紧了手里的束胸。
短暂的静默后,房间里响起瑾太妃的声音:“魏贤驾鹤西去,陛下忧思过甚,气喘胸痛,食之无味,已经歇下了。不知摄政王找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身子不适?可曾看过御医?”
裴毓的声音低沉了些。
“是,御医说陛下是因为心思太重,为国为民殚尽竭虑,故而……”
“是么?”房间里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他说,“太妃娘娘胃口不错。”
“啊?……这、本宫侍奉佛祖,潜心向善不忍杀生,三年没吃肉了,本宫打算补回来……”
“本王去看看陛下。”
“等等!陛下已经睡……”
“嘘——”
瑾太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晖宫顷刻间寂静得只剩下极轻的呼吸声,如果再要细致入微一点,还可以算上楚凤宸心中小人的哀嚎:瑾太妃,您当年放倒后宫佳丽独占荣宠祸国殃民的智慧与阴险霸气呢??怎么一碰上这禽兽就失灵了啊!
“陛下?可还醒着?”
温柔的声音。
楚凤宸正装死。
她把脸埋在了被褥中,不过却露了个发顶在棉被外头。
片刻的静默后,一声压低的笑声在她脑袋上响起。这笑声让人酥**痒,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调笑意味。**裸的羞辱。
他说:“陛下是在生气微臣抢要了兵权?”
楚凤宸沉默。
装死是一项技术活,如果装死界是一个江湖的话,楚凤宸绝壁是泰山北斗级人物。横竖楚氏皇族八辈子老脸已经在过去的若干年里被她丢得干干净净,也不在乎多这一回。她逼自己放缓呼吸,过了一会儿竟然真在那禽兽温和的声音中有了一丝困意。
裴毓的声音低缓轻盈。他说:“臣受先帝所托,摄政辅佐陛下,今日兵权在臣手上而非奸佞之辈,陛下其实可以安心坐这朝堂,没有人能窥伺我燕晗江山的。”
楚凤宸恶狠狠咬牙:……本朝最大的佞臣您真的不知道是谁吗,摄政王殿下?
少顷,裴毓的笑声又浅浅在房间内响起:
“魏贤是手握兵权的三朝老臣,他手下党羽却向来与我作对。如今他驾鹤西去,兵权虽然没有旁落,臣却忧心朝野动荡,怕是会殃及百姓……”
殃及百姓几个字触动了楚凤宸,她犹豫了一会儿,睁开了眼睛。
裴毓微微一笑,眼色越发柔和,他轻道:“臣,有一不情之请……”
有些人,做很大逆不道的时候,永远端着一派正人君子忠君爱国的贤臣脸。简直**。
摄政王裴毓在半个时辰之后才缓步迈出正晖宫宫门。在宫门口,他随身的随侍丁天已经已经等候良久,见他出门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没有多少言语,便默默跟上了。一盏茶后,他跟着摄政王上了回王府的马车,摄政王居然还是面色和悦,他不免多看了几眼,犹豫着迟迟没有开口禀报。
却不想,裴毓开了口。他道:“你想说什么?”
丁天迟疑道:“王爷,前几日教唆陛下出宫联络帝都巨贾断了魏贤盈私把他气死的几个大臣,属下已经查明,敢问王爷是想把他们移交司律府审一审,还是……”
裴毓眉目不惊,眸光落在马车外的月上,他淡道:“杀。”
“是,属下遵命。”丁天抱拳领命,却不急于走,又禀报了第二件事,“启禀王爷,方才属下在等候王爷之时,得线人密报,说是在魏贤老头的丧殿上看到了瞿将军。”
“瞿放?”裴毓低笑,撩开轿帘的手在月光下泛着森森的白。
月如勾。
丁天愣愣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或许这朝中的人都以为摄政王是温文尔雅,钟灵毓秀之人,可是他是早年跟随他上过战场的少将,他这副模样……即使隔了那么多年,还是能让他毛骨悚然。他咽了一口口水,正打算询问下一步,却听见裴毓的声音。
他说:“明日把本王从西昭带回的藕花糕送到正晖宫去。”
丁天:“……”
裴毓低笑:“饿了一月,本王倒想看看她吃是不吃。”
丁天同情地回望夜幕中的巍峨宫廷,悄悄叹息:这裴毓摄政王是前朝元帅之孙,少年得志,楚凤宸登基之时,裴毓也不过双十之年,先帝看他是忠良之后又还没站稳脚跟,这才故意封他为王,大约是想着等他收拾完自家势力,排挤完对头官宦,差不多要不安于室的时候,小皇帝也该长大成人了,可以趁他没长成大树之前连根拔了,兔死狗烹。
可惜先帝一世聪明,错算了两件事情:
其一,裴毓只用了两年就几乎彻底清扫朝中乱局,以二十二之年站稳了脚跟,权倾朝野。
其二,楚氏皇裔代代聪明果决,可这一代貌似混进了奇怪的东西,出了个软包废物。
一场悲剧就这样阴差阳错酿成。
太阳升起的时候,燕晗最年轻的皇帝楚凤宸换下了亵衣,在镜前为自己裹上轻薄却柔韧的束胸。好不容易把那见鬼的束胸缠缚完毕了,她一面裹一面叹息回到床头打开床头的暗格,把里头的脂粉盒子拎了出来,到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为自己画上妆容。
当皇帝苦,当一个裹着束胸的皇帝更苦。
十岁登基之时她还小,是男是女寻常人并不容易分辨。虽然自小就被瑾太妃拎着耳朵学会了怎样像一个英武的男人,可是现在她已经十五,眉目间的稚气已经开始收敛,女儿的轻盈已经渐渐有了形状。别无选择,她只能用女儿家的脂粉草草修出一些英气来。可是这终归不是长远之计,再过几年该怎么办?
她总归不会长胡子啊!
当然,最严重的是她纳不了后妃生不出皇子……
半个时辰后,燕晗最俊秀的皇帝推开了房门。在门外,十数宫婢早就跪成了一排,见她开了门便鱼贯而入,片刻后,正晖宫帝寝的桌上摆满了一席早膳。
昨夜吃得太撑,楚凤宸看着满目玲珑餐点兴趣缺缺,正想让宫婢撤下,却忽然发现了一样没见过的点心,好奇地伸手抓了一块。
宫婢小甲眼睛一亮,兴奋道:“奴婢差点忘了!这是摄政王今晨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宫中的藕花糕,传闻是从西昭选来的新鲜糕点,陛下快尝一尝!”
“……”
楚凤宸把糕点默默放了回去。
小甲浑然不觉,兴致勃勃道:“听摄政王府的人说,这糕点是摄政王月前出使西昭时偶然发现,它并非五谷所制却香浓软糯,入口柔滑,里头嵌有三种鲜果,两种蜜汁,初入口时只觉酸甜,细品之下便可闻得百花香,仔细咀嚼下鲜甜果香混杂清新蜜香,令人胃口大开!”
“……撤下吧。”
“陛下——”
楚凤宸咬牙:“赏你了。”
“谢陛下!”小甲眼睛发光,端着糕点兴冲冲出了房门。
楚凤宸望着小甲欢畅的背影,满目苍凉。
又过一盏茶功夫,各色的早膳被撤了下去,瑾太妃颇为贴心地端着一碗消食的酸梨花酿上了门,笑眯眯替她斟了一盅。
楚凤宸冷眼看着她:这个没节操的叛徒。
瑾太妃心虚地抿嘴笑:“昨晚那状况,我也帮不上忙呀。我若走了你也安然无恙,我要是没走,就怕今年你去祭皇陵要多加一杯酒,子欲养而亲不待……”
“……”
“来,小宸儿乖,喝一口……”
“……”
一盅酸梨花酿快要见了底。
瑾太妃满意地点点头,神色却有些闪烁。她纠结许久,终于迟疑开口道:“宸儿,你已经十五,许多事情其实我并不愿意让你太早了解,却终究也必须让你知道。裴毓把持朝政,与沈卿之党羽长年明争暗斗。早些年先帝余威尚在,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你虽是皇帝,却绝对不能打一个帮一个,否则整个朝廷都会……”
楚凤宸沉默。
其实,瑾太妃不说她也是知道的。姓裴的几代老臣,裴毓摄政五年,裴家势力已经深入到朝野各处,根深蒂固,要想拔除裴毓这一颗毒瘤,必须要有一个能与他抗衡的人,代表楚家皇族站出来,而且,这个人不能是她这个吉祥物皇帝。
可是楚家还有能战之人吗?
“其实,楚家还可以有新人的。”楚凤宸犹豫开口。
瑾太妃瞪眼:“你纳妃生一个太子?”
“……”
“不然你打算如何?”
楚凤宸目光闪了闪,轻道:“朕可以立一个驸马都尉,让他替我楚家去争权。”
“可我燕晗哪里来的公主可以嫁啊!”
“朕不就是吗?”
瑾太妃噤声,良久,终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楚凤宸小小地舒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又灌了一口酸梨花酿。
燕晗自古有龙凤胎夭折其一不详之说法,八岁那年皇兄过世,她改了名字代替他住在东宫,先帝一直以来对外皆是假说帝姬得病,常年幽居于宫外宅邸。要想找个驸马,其实不难。
她只要替那个“公主”找个能打能扛能算计的驸马都尉,再慢慢扶持他权倾朝野,起码能在朝中成三足鼎立之势。
如此一来,弄死裴毓,斗垮沈卿之,肯定会有时。
瑾太妃眸光闪了闪,愈发欲言又止。
良久,她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与你说。”
“什么事?”
“瞿放瞿将军似乎回来了。”
只一句,却让周遭的呼吸都安静了。
三日后,魏贤出殡。
楚凤宸作为燕晗的皇帝,此等场合当然也是要去做一做样子的,可惜天公不作美,从前一夜开始就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等到晨曦来临的时候,小毛毛雨成了瓢泼大雨。她坐在马车之上掀开了轿帘看外头狼狈的送丧队伍,忽然觉着有些阴森森,默默地缩回了马车里。
半个时辰过去,大雨终于停歇。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在郊外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楚凤宸在魏贤长子的带领下来到魏贤墓前,却发现在墓碑前面不仅跪着魏贤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妻妾,还静静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眉目温煦,目光柔和,颀长的身姿藏在一身暗紫的云锦衣裳之下,无端端让人想到君子如玉四字。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青黛色的伞,木质的伞柄暗红如血,越发衬得他的手指细长白皙。伞下是如瀑的青丝,青丝之下是云锦的暗紫纹路,再往下,是荒芜乱草,一地残垣。
大地一片寂寂,那人仿佛是这世上唯一的颜色,温煦如暖阳。
透着一股十成十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味道。
“陛下快看,是摄政……”
楚凤宸凉飕飕朝小甲望去,小甲顿时噤声。她远远看着,提起衣摆拐了一条小道,果断决定绕过那败类。也亏得魏贤老头儿家底子够厚,这陵园入口也修得气派无比。总之,够大,大到足够她装作没瞧见那一只拿着伞的禽兽,一不小心与他“错失”。
“陛下来了?”温和的声音。
楚凤宸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回眸干笑:“真巧啊,裴爱卿,朕心伤魏爱卿,一时没看见裴卿。”
“是巧。”裴毓缓步到她身前,把她罩在了伞下,缓缓道,“有雨,可别染了风寒。”
“毛毛雨。”
“春寒料峭。”
“朕是个汉子。”
裴毓一愣,眉眼间晕染开一抹极淡的笑。他轻柔道:“男子汉大丈夫染了风寒也狼狈,陛下天子血脉,区区小雨自是难以伤及,可是陛下身体康健干系着我燕晗千万子民国泰民安,可不能出半点差池。为了黎民百姓、燕晗江山社稷,请让微臣送陛下入陵园,可好?”
虚伪到这份上还能让人听着舒坦的,恐怕非裴毓莫属——不过,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当然,天威不可减,为表不屑,燕晗当今圣上冷冷甩下一句表态立场:
“哼。”
裴毓莞尔一笑,伸出森白如雪的手:“陛下先请。”
这陵园极大,精致的亭台与珍稀的草木花卉各成一体浑然天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亭上刻的是细致山水木雕,水里游的是如婴童大小的红色锦鲤,蜿蜒的青石道中间细细铺着的是大小相若形状相仿甚至颜色都相近的鹅卵石。
楚凤宸的心晃晃悠悠颤了颤,悲从中来:魏贤老头儿这墓地修得都甩御花园十条街。楚家列祖列宗皇帝在上,真的不能劈一劈这作死的奸臣吗?
先祖是否见着了没有人知晓,只是当魏贤的墓碑前点起香烛的时候,偌大的陵园中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野风,无数纸钱混杂在一阵阵啜泣声中飘散开来,树影摇曳,阴云遮天铺地而来,惊起一片鸦声——
楚凤宸默默缩了缩身子,防备四望,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异常的景象,不由更加哆嗦:魏贤老头儿早年也曾经立过几样战功,可是人到中年就开始贪赃枉法,和当地的商贾勾搭成奸,虽然是她设计气死了他,可是他已经活了八十几锦衣玉食横行朝野,怎么着也回本了吧……不用……这么客气吧……
“陛下?”身旁传来裴毓的声音。
楚凤宸心有余悸抬头,对上他温润的眼。
他的伞稍稍变换了些方向替她遮去一些风,声音柔和:“陛下可是觉着冷了?”
楚凤宸摇摇头,硬着脖子做出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却也因此不经意越过裴毓的肩头发现他身后的树上隐隐约约有一抹漆黑的影子。风太大,树叶在晃动,那影子却怎么都不动,就像是蛰伏在那边的……
雷鸣声陡然想起。那黑影竟然从树上飘然而下,直直朝裴毓袭来!
那是——!
变故发生在短短一瞬间,数道黑影从陵园墓碑旁的参天大树上齐齐跃下,刀剑出鞘的“铮”声在寂静陵园中突兀响起!
“啊——小心——”楚凤宸失声叫出声来。
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最先从树上跳下,举剑刺向裴毓的刺客已经近在咫尺!裴毓在楚凤宸惊恐的眼里见到了身后的那一抹暗影,倏地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险些侧身,寒光便划过了他的胳膊,碎帛声刹那间撕破宁静。
“有、有刺客,快护驾!”很快,宫人仓皇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数禁卫涌入陵园,顷刻间兵刃相接之声响彻在陵园中。
楚凤宸惊魂未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裴毓已经站了起来:他面色苍白,一只手死死捂着手臂。过了一会儿,一丝鲜血自他的指缝中流出,艳红的颜色刺痛人的眼睛。
“陛下不要乱走。”
他喘息道,眉目痛苦。
楚凤宸愣愣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一桩诡异的事情:裴毓,他不会武。
没错,这货是个不会武功的将军。关于他是怎么当上的这将军至今还是个谜团,他不仅不会武,而且是个打个猎就生病,射个箭就气喘吁吁,不用等人下毒就小病连着大病,动不动脸色苍白气息奄奄,惹得皇城公卿家千金的心肝碎了一地送上各种珍稀药材的病秧子。
此时此刻,裴毓的双唇已经没了血色,站在禁卫的包围圈中一派文弱模样,眼神却锐利得很。他匆匆扫了一眼周围,朝丁水道:“能瞒过你的耳朵埋伏,但是功夫又并不十分厉害,像不像是边关三军的探敌先锋?”
丁水道:“八成。”
“魏贤是不是有个长子,拜于瞿放手下?”
丁水道:“是。”
裴毓淡道:“替本王问候少夫人。”
“卑职领命!”
倏地,丁水提剑飞身而去,跨越重重阻碍到了魏贤家眷边上,猛然拽过了一味**的手腕。**的尖叫声还没有冲出喉咙,他的剑刃就已经隔上了她的脖颈——“啊——救、救命——”**终于惊惶失声,几乎是同时,厮杀的黑衣刺客动作迟缓了下来。
“住手!”一个黑衣刺客嘶哑的声音呐喊,“放开她!”
裴毓微笑起来,道:“大公子,别来无恙。”
陵园中一片寂静。最终,黑衣刺客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狰狞愤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脸。
这……也行?楚凤宸看着唇色泛白一副虚弱模样的裴毓,瞠目结舌。所以说,有些人杀敌靠的不是身手,而是阴险狡诈卑鄙**。比如燕晗前任大将、现任摄政王裴毓。
局面几乎是在一瞬间翻了个个儿,胜负已定。
“奸臣!你不得好死!”魏大公子睁着血红的双眼嘶吼。
楚凤宸缓步来到裴毓身旁,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流血过多一不小心去和魏老头儿做个长长久久的伴儿,却不想对上了他沉吟的目光,居然透着一点诡异的颜色。
两两沉默。
半晌,裴毓低道:“陛下,臣的伤势好像有些重,略疼。”
楚凤宸:“……”
裴毓低笑出声。
显然,对付裴毓,这魏大公子显然还嫩着。
楚凤宸摇头叹息,再一次朝那树后望去,这一次,居然又发现了一个黑影。那个人静静蛰伏在树上并没有刻意地躲藏,也许是因为他手上的不是刀刃,而是一把弓。弓箭穿过匆匆绿影,露出雪亮的箭头,森森地散发着阴沉的光,却好像并没有离弦的意思。
那人似乎发现了楚凤宸的目光,居然收了弓箭,又隐身到了树后。
这身影……似乎有几分眼熟?楚凤宸呆呆看着他,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心慌意乱,说不出的怪异。
“陛下?”裴毓的身影响起。
楚凤宸陡然回过神来,迟疑着伸手指树后:“那儿……”
可是,那儿哪还有黑影?
他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魏老头儿这烂摊子终于在一片戚戚然中被收拾了,几个黑衣人就地正法,成了这陵园的花肥,魏家大公子被五花大绑带回帝都,最终交到了司律府执事顾璟手里。
彼时楚凤宸已经喝完御医送来压惊的汤药,正手忙脚乱往口中塞糕点,百忙之中听见瑾太妃带来的消息后,悲悯地放下了一块糕点为魏大公子默哀了片刻。
基本上,人交到那座黑面冰山手里,不管罪责会有多大,命肯定已经去掉半条了。指不定这会儿正被连夜问审,把祖宗八代的小妾的私生子都给刨出来。他如果还有心抵赖……
阿弥陀佛,罪业啊,罪业。
瑾太妃也在叹息,眼看着一盘糕点见了底,她支着下巴问楚凤宸:“听说这魏大公子是瞿放手下?”
楚凤宸拿最后一口糕点的手一滞,最终还是抓了起来,慢慢塞到嘴里含糊道:“嗯嗯……”
瑾太妃细细翻转着精致的指甲,良久,才轻飘飘问:“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瞿放是你那个小竹马?他不是去守关了么,怎么忽然回了帝都?”
楚凤宸嚼不动了,狼狈灌了一口水。
瑾太妃凤眼一斜:“总算先帝早有安排,这江山有一半兵权在他手里,用他来牵制裴毓倒也不错。要不,你去见见?你不是一直在找合适的驸马都尉么,我瞧着他就挺合适呀。”
楚凤宸终于勉强咽下了那噎着的糕点,咬牙道:“不去。”
有些人,不见其实不难,难的是见到。
魏贤第二日,清晨。楚凤宸早早在镜子前裹上了束胸。
她今年十五,宫里头那些十五岁的宫婢早就**曲线玲珑了,她胸前……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景气,可是还是不可掉以轻心的。一想到今天是上朝的日子,会见到那群作死的奸臣尤其是裴毓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她左看右看,又转了身看,默默回头又把束胸加厚了一层。
裹好了束胸,画好妆容,外头的宫婢鱼贯而入。不消片刻,站在镜子前的人已经成了燕晗俊秀威武并举的宸皇。
半个时辰之后,楚凤宸正襟危坐在议事正殿之上,面无表情受文武百官俯首叩礼。在一片嘈杂中,她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殿上:站在左侧最前头的是眉目温和的衣冠禽兽裴毓,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几个党羽;在中间站着的是司律府的顾瑾,他身后是一些中立的大臣;在右侧站第一位的是丞相沈卿之,后面是几个白须老臣,显然是裴毓他死对头们。
这站位,简直是太简单粗暴了。
楚凤宸暗自握拳,气得咬牙:他们连装融洽都懒得装,简直是拿她这堂堂帝王当花瓶。真要从这群人里面挑出一个驸马来吗?
“没事退朝,各回各家。”不悦的帝王冷冷开了第一句话,破罐子破摔。
朝臣们目光一怔,面面相觑,片刻后左边裴渣滓党终于有个胆大的走了出来,跪在殿前道:“陛下,关于昨日魏忠将军陵园行刺摄政王一事,老臣以为,魏将军实乃包藏祸心,胆大妄为,置江山社稷于无物,此等恶劣行径必须严查!请陛下做主,严惩此等朝中祸害,彻查魏忠派系,保我燕晗江山太平!”
言下之意:灭了他全家吧,能查查他上头顺便把他上头也一锅端了吧陛下!
对此,楚凤宸不置可否,幸灾乐祸朝右边望去:他上头是谁?直系是少将军瞿放,顶头是丞相沈卿之。丞相沈卿之向来喜欢把自己放在超然脱俗的位置上,当然不可能出来对掐,可是坐实了魏忠罪名他们这“弄死裴毓党”一定会死很惨,所以一定还是会有只小狗爪子出来说话的。会是哪个倒霉蛋儿呢?
片刻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瘦削的身影缓步上前,俯身颔首道:“陛下,魏将军处事不当鲁莽行刺摄政王,本就该罚,不过魏大人之死还尚未明晰,臣以为,与其彻查早就明了之事,何不彻查魏大人之死?”
喑哑的,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然,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心中一惊。
楚凤宸脸上一丝笑容僵了,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开口:“你……”
“请陛下,明断。”殿堂下,那人淡声道。
瞿放。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楚凤宸茫然离开皇座,却在迈下台阶的时候清醒了过来,尴尬站在原地:他根本没有抬头,仿佛是怀着无限的谦卑与战兢似的抱拳俯首,连一个目光都没有落在浑身僵硬的楚凤宸身上。如果是别人还可能是不敢,可他是瞿放,他不看她,只可能是他不愿意。
瞿放其实,根本不愿意看到她的。
就算她很丢人,他也不会看一眼。如果不是魏老头儿死了,他根本连帝都都不愿意回。
可是她已经从高高在上的皇座之上走了下来,再回去又太实在太丢人现眼了一点……该说什么?朕会明断?请爱卿放心?你怎么回来了?……楚凤宸局促站在原地,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到最后手心的汗都出来了。
可偏偏,瞿放还是没有一丝动作。
他不动,她连呼吸都不敢,只能僵僵站在他身前。
“陛下,臣有一事禀报。”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笨拙转身,却见到一张白得有些过分的脸,还有一抹温存的微笑。裴毓?
裴毓缓步到殿中,微微俯身在楚凤宸面前,双手呈上一份奏折到她身前。楚凤宸瞪大了眼睛,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一丝笑意,不由愣住——裴毓虽然是摄政王,其实架子比她大多了,他平常不太上朝,上了朝也只是端着一副“本王高人一等”的姿势不开口,等着手下的党羽替他掳袖子掐架,自己却片叶不沾身。他今天破天荒居然带了奏折??
不过,这倒解了她的尴尬。楚凤宸讪讪接过了,慢慢踱步回皇座。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殿上裴毓清淡的声音:
他说:“昨日之事本王会与陛下好好商谈,魏忠交由司律府顾璟顾大人处置,各位也可放心。今日要是没什么事情,各位便散了吧。是不是,陛下?”
很好,连退朝都替她拿了主意了。楚凤宸眉心抽了抽,咬牙道:“退朝。”
百官松了口气。楚凤宸憋了一口气,离开议事殿后并未回寝宫,而是在侧殿入口遥遥看着殿上:
只见在一片静默之中,文武百官从宫人手里领了批阅完毕的奏折后齐整地朝门外撤去,终于,瞿放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可是裴佞臣却没走,他留在议事殿上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便捂着口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激烈,颀长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呸,这可能吗?
黄昏时分,各地新上的奏折被送到了御书房的案台上,楚凤宸百无聊赖提着笔一封封批阅,临到终了却看到了那一封字迹遒劲的奏章。阳光洒在金丝描透的奏折上,把上头寥寥数笔墨迹照射得泛了光。楚凤宸呆呆看着,手中的笔顿时变得有千斤重,怎么都落不下去。
所有人都发现,今日当今圣上心神难宁。自从下了早朝,她时常发呆,就连平日最爱吃的点心也只动了几口就搁在那儿等撤。午后,瑾太妃打扮得花枝招展上门,也只在正晖宫中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边走还边摇头叹息。
小甲担忧地拦住了瑾太妃,问她:“太妃娘娘,陛下她是不是在朝堂上被气出毛病了啊?”
瑾太妃明眸一转,道:“这么些年,她不是早就被气习惯了么?”
小甲:“……”
瑾太妃掩口低笑,瞥了一眼正晖宫,娇滴滴道:“她呀,这次可是内伤。”
“内伤?有刺客吗?!陛下被前天的刺客给伤到了?”
瑾太妃默默翻了个白眼,轻飘飘走了。小甲一个人站在正晖宫门口思索陛下的内伤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的。身怀内伤,是不是最好请个御医来瞧瞧?还是张榜出告示请话本儿里的那种武林高手来哼哼哈嘿?不然……
正晖宫中,楚凤宸第八百零一次叹息,瞥了一眼案上奏折,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神游:
裴毓交到她手里的基本上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诸如某侍郎家千金被同朝某家毁了亲哭哭啼啼要求皇上做主,又如某少卿家的公子一把火烧了与他欢喜冤家的某公子宅邸……可是今天这些奏折中却有一封不一样的,来自守疆大将,瞿放。
奏折上所说很简单,瞿放离家三年,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是这朝野中唯一能担此大任的少年将才。而瞿家老爹瞿帅年岁已高,请求在帝都弄个一官半职安度晚年,并恳请把他手上的三军军权交给他的独子瞿放,以振军心。
瞿放他真的回来了。
他不逃了吗?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门口响起了一阵叩门声。守门的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摄政王求见。”
楚凤宸手一抖,脑袋差点儿磕在了案台上——完了,裴佞臣这显然是要来算总账啊!
对于楚凤宸来说,这世界上有三桩事情最恐怖,一,裴毓上门;二,裴毓算账;三,裴毓上门算账!
黄昏夕阳下,燕晗英明神武的皇帝楚凤宸狼狈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儿,冲到床边抬出上妆的脂粉,利索地为自己的脸添上了几分“男儿本色”,赶在宫婢的脚步声到来之前迅速冲回侧殿案台前,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时间停滞。万籁俱寂。
热气腾腾的茶水散开袅袅白雾,拿着茶杯的手却一动不动。
吱嘎,殿门被缓缓推开了,紧接着是极轻的脚步声。
两殿之间的珠帘被一只森白的手轻轻挑了开来,露出了一个一抹暗紫的衣摆。
楚凤宸终于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茶水,悠闲地搁下了瓷杯:“摄政王怎么有空来朕这儿?”
他祖宗的,好险!
裴毓微微露出一抹笑:“臣近日忙于彻查陵园刺杀一事,一直未曾细问,今日得空,便来看一看陛下,陛下的身体可好些了?”
“好、好多了。”
“臣今日在殿上观陛下龙颜,发现陛下面色还是有些苍白。陛下身体乃万民之根本,臣府上有一神医,擅调养常年之疾,不知陛下可有空闲随臣去一去臣府上,让神医细细把脉,好好调养一下身体,让微臣放心?”
“不、不用了,有劳爱卿挂心……”
楚凤宸偷偷抹了一把汗,虚伪地笑了。她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都快给宫中的伙食养成猪了,要有病那也是被他们这群贪赃枉法的奸臣给气出来的。想骗她出宫去王府任人宰割,门儿都没有!
裴毓似乎早就知道,脸上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
他温柔道:“臣之本分。”
——您真知道本分两个字怎么写吗,摄政王殿下?
楚凤宸偷偷瞟了一眼裴毓,看着他一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冲上去咬死的可能性有多大?史书上会不会记载,宸皇五年,朝中大乱,圣上的金口玉牙咬死了摄政王,从此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裴毓道:“其实微臣来正晖宫,是想请陛下陪微臣去一趟司律府。”
“朕不去。”
“陛下,莫要叫微臣为难。”
“朕说不去就不去!”楚凤宸横眉竖眼,死死瞪着春风拂面的裴毓,怂道,“朕……肚子疼,要不改日?”
裴毓稍稍走近了几步,低眉轻笑道:“陛下……”
阴风拂面也不过如此了吧……楚凤宸快哭了,她五岁开始被他压榨,这些年恐惧已经刻到骨子里去了,如此近距离看那张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还能闻到他身上那点儿墨香混着药箱的复杂味道,这感觉就像是被厉鬼的头发拂过了脸,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简直觉得自己是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呸,她怎么可能是良家妇女?
啊呸呸!这也不对啊!
宸皇快要崩溃。因为病痨子奸臣靠得实在太近了。
裴毓大奸臣却好不自觉,他拾起案台上一本奏折,轻声道:“陛下可曾看过微臣的奏章?”
“你……你还需要上奏折吗……”
裴毓低笑:“不看也不要紧的,司律府森严,臣有些害怕,陛下能否给臣一点胆儿?”
“你……”还能再虚伪点吗?!
“陛下,能体谅微臣么?”裴毓的声音越发轻柔。
宸皇艰涩地挪动了一点点,终于崩溃:“什么时候去……”
裴毓却忽然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激烈,苍白的脸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了咳嗽,朝着楚凤宸歉意笑了笑,俯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凤宸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走在了他身边,一面走一面偷看他惨白的脸:真难为他了,抱病还艰难地干着威胁皇帝图谋造反的事儿,心力交瘁地把持着朝政,不愧是作死的王者,贪官的教材,国民毒瘤之典范。
从宫闱到司律府并不远,大约只需半个时辰的车程。
半个时辰后,楚凤宸站在了司律府巍峨庄严的大门前,不知怎的打了个哆嗦。
楚凤宸不喜欢司律府,也不喜欢司律府那死人脸的执事顾璟。司律府位于帝都主城之南,据说是执事当你取自“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说法,直接把府邸建在了帝都最难,是为“再无更南”,只尊法理的意味。
理所当然,顾璟也从来没把她这皇帝当做个事儿。他眼里向来只有他的法条,至于皇帝?他平常看她的眼神基本上和看国玺的眼神一模一样。
没错,她对他来说,是一个章。
审完,敲章,再会。
他算不上奸臣,却绝对是个作死的大臣!
司律府的大门终于打开,接引的小厮行了个礼便自顾自走在了前头,楚凤宸跟着裴毓一脚踏进了府门,马上被忽然贯穿而过的阴风吹得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她紧张四望,却发现这宅邸的花草树木居然与别的地方也不太一样,阴森森的,等到进入殿内,居然黑灯瞎火的更加恐怖。权衡之后,她还是稍稍靠近了裴毓几步。好歹,这是个活的。
司律府大门基本上是不开的,因为这里不是告状的地方,而是审案的地方。关于司律府,燕晗有许多传闻,有传闻司律府中鬼魂无数常常夜半干嚎,一到月圆之夜更有百鬼夜行之势;又有说司律府的顾瑾执事本身就是戾气极重的“阴月阴时”人,一到晚上就两眼发光,有小厮夜半如厕的时候曾经看他生饮犯人血……
总之,顾璟执事之后,朝中贪官少了许多,就光剩下野心勃勃的佞臣了。
“陛下在想什么?”忽然,裴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凤宸哆嗦:“朕在想,会不会、有鬼……”
裴毓轻道:“陛下可以拉着微臣的手。”
“你……你不是也怕吗?”
裴毓一愣,眯眼笑了:“微臣不是怕鬼。”
“生病的人阴气重,你还是离朕远一点。”
……
司律府整个儿差不多可以算作是一个地牢,地面上的建筑极其简陋,主要分为府中人居住的宅邸,用于朝中会审的正殿,还有执事顾瑾的住所。但是偏殿却有个小门,那小门之内的房间绵延到地底,一路上无数火把照亮了阴森森的空间。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一间房间出现在了几人面前。小厮恭恭敬敬打开了房门,躬身请楚凤宸和裴毓进内,自己却不再向前了。
楚凤宸心中小人在哭嚎着想逃跑,身子却僵硬地朝前面走,终于,在房间里见到了司律府执事,顾璟。
他抱拳俯身,冷声道:“臣,拜见陛下,摄政王殿下。”
楚凤宸泪流。
顾璟道:“未能去迎接,是因为臣正问审魏忠,无暇分|身,请陛下、摄政王殿下见谅。”
昏暗的灯光下,房间里的东西并不算模糊。楚凤宸手脚冰冷,颤栗退后了一步,忽然看见了之前一直没有看清的东西:这根本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间刑房。房中有一张案台,台上搁着几份卷宗,案台对面的地上躺着一团白色,赫然是个人。
那人头发凌乱,身上破碎,斑斑血迹从他身下流淌而出。明明睁着眼睛,眼眸中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光芒,一只手却举在半空慢慢晃动着,像是根本不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控制一样。
是魏忠。
“啊——”楚凤宸几乎是一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口,才险险阻止了脱口而出的尖叫。究竟是什么样的刑罚,能让人变成这副恐怖的模样?
裴毓稍稍向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挡住了楚凤宸望向魏忠的视线,淡道:“不知顾大人可审出什么来了?”
顾璟道:“启禀摄政王,下官已经结案,魏忠因疑王爷与魏贤魏大人之死有干系,故而有意陵园刺杀。根据本朝律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下官已判魏忠三日后处斩,其手下党羽流放边城。”
“是么?”裴毓轻道,“本王以为此事并不简单。”
“王爷如何看?”
“魏忠是瞿将军手下,这一点,顾大人应该比本王清楚。”
暗室之中,烛火明明灭灭。楚凤宸已经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了神,开始小心地思量裴毓动机。裴毓显然并不满足只死魏忠一个人,他是想要借着这件事,再扳倒对家几个。而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魏忠的直系上司,瞿放。
他想借魏忠之事,阻止瞿放得到瞿家兵权。
“瞿放不知情。”楚凤宸脱口而出,“他不会是想杀你的人。”
“是么?”裴毓的声音轻了下来。
楚凤宸只觉得毛骨悚然,只是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朕了解瞿放,他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想要杀你,也会堂堂正正着来,绝不会做暗杀这种事的!魏忠做的事是的要报私仇,一定和他没有干系!”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裴毓轻声念了一遍,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轻道,“在陛下看来,臣是不堂不正,不光芒,不磊落之人,是不是?”
“朕……”
裴毓眼里的笑意渐渐收敛,他道:“陛下可知,那日臣差一点就死了?”
“……”
“不光明,不磊落,呵……”裴毓忽然捂住口咳嗽了几声,再抬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是冰凉一片。他道,“微臣在陛下心中,真是如此么?”
何止!
楚凤宸茫然后退,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裴毓这幅模样,居然比他假笑的时候还要让人毛骨悚然。砰。她不小心撞上了房中案台,无数张纸飘散了开来。
“确实与瞿放将军没有关系。”刑房中,顾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他说,“魏忠是私逃回府,而且瞿将军虽与殿下不合,却还未有杀人之机。何况魏忠已招供,是他私自行事。”
裴毓淡笑:“是么?顾大人当真审问清楚了?”
顾璟面无表情道:“殿下与瞿放恩怨,下官并不在意,殿下既然把他交到了下官手上,还请殿下莫要插手我司律府之事。”
“顾璟,你好大的胆!”
顾璟冷道:“下官不过秉公办事,案已结,殿下,请。”
刑房中一片死寂,只有烛火明明灭灭,映衬着顾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越发阴森诡异,居然真像是十殿阎王一般。
良久,裴毓冷笑:“好,本王等你结案!”
“王爷请。”
楚凤宸愣愣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毓,忽然心中一亮,许多郁结的事一下子通畅起来:她辛辛苦苦找寻可栽培之人,一直是在新晋的小后生中找,其实何必呢?中立党之首的顾璟就是驸马都尉最佳人选呀!
胆子大,刚正不阿,长得凶,死人脸,能让裴毓这一颗毒瘤吃瘪,除了招安难度有点儿高,其余几乎完美!
先骗到手,大不了等到天下太平了,等裴毓和沈卿之这两奸党都消停了,再把这尊凶神撤掉。
现在的问题是,这凶神生米不进,该如何跟他讲:喂,要不要娶个公主来玩玩?
★★★
小说《朕也不想太霸气》 第一章佞臣 试读结束。
《朕也不想太霸气》 小说介绍 主角是楚凤宸裴毓瞿放的小说叫《朕也不想太霸气》,是作者风浅所编写的古代言情小说,内容主要讲述:第二天清晨,楚凤宸偷偷收拾了行装,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在镜子面前转了又转,最终趁着小甲传召早膳的时候偷偷开溜,在清晨的暮霭还没有彻底散去,开头的剧情挺吸引人的,总体来说还不错,而且还不收费!